废弃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和霉菌的腐败气息,像陈年的裹尸布蒙在口鼻上。
天台的风卷着冰冷的雨丝,抽打在叶骁染血的警徽刺青上。
“林森…你以为你是牧羊人?”他咧开嘴,牙齿被血染红,“老子才是那条被丢进狼群的狗!”
“他们用我老婆孩子的命…逼我咬死所有挡路的羊…包括你!”
“赵东来说了…专案组的人…一个不留!”
他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在雨幕中摇晃,最终抵住了自己的下颌。
“告诉姓赵的…老子…不伺候了!”
扳机扣动的闷响被呼啸的风扯碎。
林森点燃汽油桶,跳动的火焰映红了他冰冷的瞳孔:
“火…还没烧透。”
—
废弃的市第三人民医院住院楼,像一具被抽干了内脏、暴露在风雨中腐朽的钢铁骨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刺鼻的消毒水早已变质,混合着铁质楼梯扶手上剥落红漆散发的铁锈腥气、墙壁霉斑滋生的腐败气息,还有角落里堆积的废弃纱布和药瓶渗出的、若有若无的化学酸败味。这股味道如同一条浸透了福尔马林和尸油的陈年裹尸布,蛮横地蒙在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蚀性的刺痛感。
陈旭紧跟在林森身后,每一步踏在遍布灰尘和碎玻璃的水磨石楼梯上,都发出空洞而压抑的回响。湿透沉重的警用作训靴黏着厚厚的泥污,在灰白的台阶上留下断续的肮脏印记。颅腔深处那两只名为“剧痛”和“眩晕”的毒虫,在强忍着追踪至此的极限压力下,正疯狂地撕咬着脑髓的每一寸神经。视野边缘发黑,景物晃动模糊,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的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但他不能停。叶骁就在这里。那个右臂有着警徽刺青、在墓地嘲讽他们、在纵火案现场枪击他们、在江滩追杀陈阳的凶手!他必须知道真相!关于陈阳!关于临江大桥!关于那本被焚毁的账本!关于……林森!
林森如同一头锁定猎物的孤狼,沉默而迅疾地向上攀爬。他手中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锋利的匕首,切割开楼道里沉甸甸的黑暗,照亮前方被涂鸦覆盖的墙壁、翻倒的担架车和散落一地的生锈医疗器械。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显然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七楼…八楼…通往天台的铁门近在眼前。门虚掩着,锈蚀的门轴在穿堂而过的阴风中发出细微的呻吟。
林森在门前骤然停步,身体紧贴墙壁,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只有雨水敲打天台水泥地的噼啪声。他对陈旭做了个警戒的手势,眼神锐利如刀。然后,他猛地抬脚!
哐当!!!
锈蚀的铁门被暴力踹开,重重撞在后面的水泥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凛冽的、裹挟着冰冷雨丝的狂风瞬间灌入楼道,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林森和陈旭同时冲上天台!
废弃医院的天台空旷而破败。边缘的水泥护栏多处断裂剥落,露出锈蚀的钢筋。地面上积着浑浊的雨水,漂浮着枯叶和垃圾。几座巨大的、早已停转锈死的通风设备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蹲伏在雨幕中。
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横扫!
光束瞬间锁定在天台西北角,一座锈迹斑斑的通风塔基座后面!
一个人影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基座,瘫坐在浑浊的雨水中。深色的连帽衫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摔断了。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紧捂着小腹的右手下方,深色的衣料被染透了一大片暗红,雨水冲刷着伤口,带下稀释的血水,在身下积起一小滩刺目的淡红色。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气息,在风中弥漫。
是叶骁!他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林森的手电光柱死死钉在叶骁身上,枪口也随之稳稳抬起,指向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陈旭强忍着眩晕和剧痛,也拔出了配枪(从林森车上拿的备用枪),手指冰冷,枪口微微颤抖地指向叶骁。风雨声在耳边呼啸,天台上的气氛紧绷到了极致,仿佛一根拉满的弓弦,随时会断裂。
“叶骁!” 林森的声音穿透风雨,冰冷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跑不了了!放下武器!”
通风塔基座后面,叶骁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阵低沉、嘶哑、如同破风箱般漏气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那笑声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嘲弄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呵…呵呵呵…林支队长…林组长…林…牧羊人…” 叶骁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喘息和血沫翻涌的咕噜声。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强光手电的光束下,那张脸暴露出来。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残留着已经发黑的血痂,下巴上满是凌乱的胡茬。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头发往下淌,滑过布满血丝的、深陷的眼窝。但最让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了墓地时的凶狠和嘲弄,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看透一切后的、如同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刻骨的怨毒!
他的目光越过刺眼的光柱,死死钉在林森脸上,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钩子。
“牧羊人…?” 叶骁又发出一声古怪的嗤笑,混合着痛苦的咳嗽,“林森…你以为…你他妈是谁?你以为…你在上面…看着下面这群羊…想怎么赶…就怎么赶?”
他挣扎着,试图坐直一些,但腹部的剧痛让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沾满血污和雨水的手,颤抖着,猛地扯开了自己右臂的衣袖!
冰冷的雨水立刻浇打在他裸露的手臂上。强光手电的光束清晰地照亮了他右臂外侧——那里,一个用蓝黑色墨水刺下的、线条略显粗糙但依旧清晰的警徽图案,在惨白的光线下和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刺眼!正是第一季在墓地对峙时,陈阳曾指认过的那个标记!
叶骁沾满血污的手指,死死地按在那个警徽刺青上,用力之大,指关节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它从皮肉里抠出来!他抬起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怨毒的眼睛,再次死死盯住林森,声音因为极度的恨意而扭曲变形:
“看清楚了吗…林牧羊人?” 他咧开嘴,露出被血染得猩红的牙齿,笑容狰狞如同厉鬼,“老子…才是那条被你们…丢进狼群里的…看门狗啊!”
轰!
叶骁的话如同一颗炸弹,狠狠砸在林森和陈旭的心头!牧羊犬?!被丢进狼群的狗?!
“你…你说什么?” 林森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握枪的手指关节明显绷得更紧,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精光。
“说什么?!” 叶骁猛地激动起来,身体因为剧痛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嘶吼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厉,“说你们这群王八蛋!拿我当枪使!当擦脚布!用完就扔!说你们…用我老婆…我儿子的命…逼老子去咬人!去咬死所有挡了路的…碍了事的…羊!”
他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的血沫从嘴角涌出,混合着雨水流下脖颈。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血泪般的绝望和疯狂!
“吴征…那个傻逼卧底…是我按的命令…灭的口!名单…U盘…是我按的指令…抹掉的!技术科小王…那个刚毕业的小崽子…是我按的吩咐…制造的车祸!还有…还有刘长永!那个老法医…他查到了XT40的源头…也是我…是我把他推下…咳咳咳…推下化学池的!”
一个个名字,一桩桩血案,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陈旭的神经上!吴征…名单U盘…技术科小王…刘法医…原来都是叶骁干的!但他是听命行事!谁是幕后主使?!
“谁?!是谁让你干的?!” 陈旭再也忍不住,嘶声力竭地吼道,枪口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叶骁猛地转过头,那双充满血泪和疯狂的眼睛死死盯住陈旭,嘴角咧开一个更加残忍、更加绝望的弧度:
“谁?哈哈哈…还能有谁?!” 他猛地抬起没受伤的左臂,沾满血污的手指,颤抖着,遥遥指向城市中心某个方向,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诅咒,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赵东来!赵副市长!咱们的…好领导!好靠山啊!”
“他亲口下的令!” 叶骁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喷溅而出:
“专案组的人…一个不留!全他妈…清洗掉!”
“包括你!林森!他早就想拔掉你这颗钉子了!”
赵东来!清洗专案组!一个不留!
巨大的震惊和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陈旭的四肢百骸!副市长!竟然是副市长!海川集团背后最大的保护伞!而清洗专案组…林森…也包括自己?!
林森的脸色在强光手电的映照下,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握着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但枪口依旧稳定如磐石。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叶骁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瘫软下去,靠在冰冷的通风塔基座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破风箱般的嘶鸣。他沾满血污的右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摸向自己后腰的位置。
林森和陈旭的枪口瞬间同时压下!神经绷紧到极致!
但叶骁掏出来的,不是武器。
是一把乌黑冰冷、枪管磨损严重的制式手枪——正是他惯用的那把。他没有指向林森或陈旭,而是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沉重的枪口,缓缓地、颤抖地抬了起来……
最终,冰冷的金属枪口,抵在了他自己沾满雨水和血污的下颌骨上!
这个动作让林森和陈旭瞳孔骤然收缩!
叶骁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惨白扭曲的脸。他看着林森,又像是透过林森看着更远处虚无的黑暗,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疯狂、怨毒、绝望,在这一刻,突然化为一片死寂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雨声淹没,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枷锁的决绝:
“告诉…姓赵的…”
“老子…不伺候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叶骁抵在下颌的食指,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沉闷得有些压抑的枪响,在空旷的天台上骤然炸开!瞬间撕裂了风雨的呜咽!
枪口喷射出的火焰在昏暗的光线下短暂地亮了一瞬!巨大的冲击力让叶骁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
噗!
一团混合着脑浆、碎骨和浓稠血液的红白之物,如同炸开的西瓜瓤,猛地从他后脑勺的位置喷溅而出!在冰冷的雨水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泼洒在身后锈迹斑斑的通风塔基座和肮脏的水泥地面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嗒”声!
叶骁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雨水中,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那只握着枪的手无力地松开,手枪“哐当”一声掉落在水泥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一汪血水里。他大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沉沉的、落雨的天空,脸上凝固着一种诡异而扭曲的表情,像是解脱,又像是刻骨的嘲讽。
死了。
这个背负着无数血债、被当成“牧羊犬”丢进狼群、最终又被无情抛弃和灭口的男人,以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罪恶而悲剧的一生。用最后一颗子弹,向幕后操控他的赵东来,发出了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控诉!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味、铁锈味和雨水的冰冷气息,在天台上疯狂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陈旭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胃袋剧烈地痉挛抽搐,强烈的呕吐感冲上喉咙!他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吐出来。眼前阵阵发黑,叶骁最后那自戕的惨烈一幕和那句“老子不伺候了”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和神经上!赵东来!清洗专案组!陈阳的生死未卜……巨大的信息冲击和生理上的眩晕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林森的反应截然不同。在枪响的瞬间,他只是身体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锐利和冰冷!他没有去看叶骁的尸体,甚至没有去看那把掉落的凶枪。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般,迅速扫过整个天台,扫过每一个可能隐藏危险的角落——通风塔后面、废弃水箱的阴影、通往楼梯间的铁门……确认没有其他埋伏后,他才缓缓垂下枪口,但全身的肌肉依旧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他大步走向叶骁的尸体,脚步沉稳,溅起浑浊的血水。他没有丝毫犹豫,蹲下身,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在叶骁那件沾满血污的连帽衫内外摸索起来。口袋、内衬、裤腰……每一个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都不放过。
陈旭强忍着眩晕和恶心,踉跄着跟过去。他看到林森从叶骁贴身的内袋里,摸出了一个用防水塑料袋层层包裹的、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电子装置——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紧接着,林森又从叶骁的战术腰带内侧,抠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沾着血污的金属U盘!
林森将这两样东西迅速揣进自己警服的内袋,动作干净利落。他最后看了一眼叶骁那张死不瞑目、凝固着嘲讽的脸,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状态。
然后,他站起身,目光投向天台角落。
那里,堆放着几个锈迹斑斑、早已废弃的工业用蓝色汽油桶。桶身沾满了油污和灰尘,但桶口似乎还能闻到残留的、刺鼻的汽油挥发气味。
林森大步走过去,弯下腰,双手抓住其中一个相对完好的汽油桶的边沿,猛地发力!沉重的铁桶被他硬生生拖拽着,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路拖到了叶骁的尸体旁边!
汽油桶倾倒,浑浊的、带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液体从桶口汩汩流出,迅速在水泥地面蔓延开来,混合着雨水和血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液体流淌过叶骁的尸体,浸透了他染血的衣物。
林森做完这一切,直起身。他再次看了一眼叶骁的尸体和地上蔓延的汽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银色的Zippo打火机。
啪嗒!
清脆的金属开盖声在死寂的风雨声中格外清晰。
嚓!
幽蓝的火苗再次跳跃起来,在冰冷的夜风中顽强地燃烧着,映照着林森刚毅冷峻、如同石刻般的侧脸。
陈旭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林森要干什么?!焚尸灭迹?!可叶骁是重要证人!他刚刚指认了赵东来!他身上可能还有更多线索!
“林队!不能烧!” 陈旭嘶声喊道,试图冲过去阻止,“他是证人!他指认了赵东来!还有那个U盘!发射器!”
林森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仿佛没有听到陈旭的嘶喊,手指稳定。他将那跳跃的蓝色火苗,缓缓地、精准地凑向了地上流淌的汽油……
呼——!!!
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被释放的恶魔,猛地从汽油表面窜起!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热量和刺眼的光芒!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地面,顺着汽油流淌的路径疯狂蔓延!眨眼间就吞噬了叶骁的尸体!
烈焰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皮肉焦糊的恶臭和汽油燃烧的刺鼻气味!叶骁的尸体在熊熊烈火中迅速扭曲、碳化、发出噼啪的爆响!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台,也映红了林森和陈旭的脸。
陈旭被这狂暴的火焰和热浪逼得连连后退,惊骇欲绝!他看着叶骁的尸体在火焰中化为扭曲的黑影,看着那些可能存在的证据在烈焰中灰飞烟灭,巨大的愤怒和无法理解瞬间冲垮了理智!
“你疯了吗?!林森!” 陈旭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绝望而完全变调,“他是人证!U盘是物证!你烧了他,烧了线索,我们拿什么去扳倒赵东来?!拿什么去证明陈阳的清白?!拿什么去掀翻海川?!”
林森站在离火堆几步远的地方,任由灼热的气浪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襟。他静静地看着那跳跃的、吞噬一切的火焰,看着证据和尸体在眼前化为灰烬。跳动的火舌在他深邃的眼窝中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将他整张脸分割成光与暗的极端对比。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可怕,只有那双映照着熊熊烈焰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冰冷到极致、也坚定到极致的火焰!
听到陈旭的嘶吼,林森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穿透灼热的气浪和弥漫的烟雾,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陈旭那张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火焰燃烧的爆裂声和呼啸的风雨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冰锥,狠狠扎进陈旭的脑海:
“急什么……”
林森的目光从陈旭脸上移开,再次投向那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焰,仿佛透过火焰,看到了更深、更黑暗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决心:
“……火,还没烧透。”
火还没烧透?
陈旭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呆呆地看着林森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魔神般的身影,看着那跳跃的、将一切秘密和罪恶都卷入其中的烈焰,再看向自己手中那半本被焚毁、仅存前半部分流水记录的深蓝色账本(他一直下意识地攥在手里)……一个冰冷彻骨、却又如同闪电般刺穿迷雾的念头,猛地击中了他!
焚毁叶骁的尸体和现场…不是毁灭证据…
是…在烧掉那条被“牧羊人”丢弃的、可能反噬的“疯狗”!
是…在向赵东来传递一个信号——清理完成,线索已断!
是…麻痹对方!让那只藏在幕后的巨兽…以为威胁已经解除!
是…为了让那真正能焚毁一切的火焰…在敌人毫无防备的内部…烧得更旺!更透!
林森…他烧掉的,从来就不是希望!
他烧掉的…是诱饵!是麻痹敌人的烟雾!
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能将赵东来、海川集团、以及整个腐烂系统彻底焚成灰烬的…燎原之火!
那本记录着林森办公室IP地址的前半部分账本…那个从叶骁身上搜出的U盘和信号发射器…这些没有被焚毁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火种!
陈旭攥着那半本账本的手,因为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冰冷的明悟,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望向林森,望向那双在烈焰映照下燃烧着冰冷绝绝火焰的眼睛。
天台上,风雨依旧狂啸。叶骁的尸体在汽油桶燃起的冲天大火中,化为扭曲的焦炭,发出最后的、令人作呕的噼啪声。浓烟裹挟着罪恶的气息,翻滚着升向沉沉的、看不到一丝星光的漆黑夜空。
林森的身影在跳动的火光中,如同沉默的礁石,又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