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月色,总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凉薄。沈清柔攥着帕子,在柳氏院里来回踱步,石榴红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急促的风。
“娘!这口气我咽不下!”她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尖利,“沈惊鸿凭什么?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竟让祖母和二伯都对她另眼相看!还有父亲,如今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耐!”
柳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茶沫溅在素色袖口上,留下一点浅黄的渍痕。她何尝甘心?管家权被收,在沈毅面前失了信任,连带着沈清柔在京中贵女圈里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可她比沈清柔更清楚,如今的沈惊鸿,早已不是那个能任她们拿捏的软柿子。
“慌什么?”柳氏压下心头的躁火,声音沉了下来,“越是这时候,越要沉住气。沈惊鸿想往上爬,我们就偏不让她如意。”
沈清柔眼睛一亮:“娘有办法了?”
柳氏冷笑一声,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你二房的堂叔,前日递了帖子来。”
二房?沈清柔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沈家族中,二房一直对长房的爵位虎视眈眈,当年沈惊鸿的祖父还在时,二房就没少使绊子,只是始终没能得逞。后来沈毅继承爵位,手握兵权,二房才收敛了些,却暗地里从未放弃过觊觎将军府的财产和权势。
“他们肯帮我们?”沈清柔有些怀疑。二房向来趋利避害,如今沈惊鸿风头正盛,他们怎会贸然出手?
“不是帮我们,是帮他们自己。”柳氏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二房那位堂叔说了,只要能让沈惊鸿出事,搅乱将军府的局面,他们就有机会在族中站稳脚跟,甚至……取而代之。”
沈清柔这才明白,二房打的是借刀杀人、浑水摸鱼的主意。她舔了舔唇,心中的恶意被勾了起来:“那我们该怎么做?”
“沈惊鸿不是信佛吗?”柳氏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三日后是观音诞,她定会去城外的慈云寺上香。二房说,他们在城外有批‘货物’要处理,正好可以‘借’几个人手——到时候,就说是……定北侯府的仇家做的。”
定北侯萧玦?沈清柔眼睛瞪得更大:“嫁祸给萧玦?那可是定北侯!”
“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柳氏笑得阴恻,“萧玦在北疆树敌无数,有人趁机报复,合情合理。到时候沈惊鸿一死,将军府必定大乱,二房再在族中煽风点火,说沈毅治家不严,连女儿都保不住,说不定就能把他拉下马!至于我们……”她拍了拍沈清柔的手,“只需装作受惊过度,谁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沈清柔被这计划吓得心头乱跳,却又隐隐觉得兴奋。只要沈惊鸿死了,将军府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她用力点头:“好!就按娘说的做!”
母女俩相视一笑,眼底的贪婪与狠戾,在昏暗的烛火下交织成一张毒网。
她们不知道,窗外的廊柱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隐没在阴影里。墨影屏住呼吸,直到屋内的灯火熄灭,才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退去。
回到沈惊鸿院中时,沈惊鸿正坐在灯下翻看账本。那是她从老夫人那里讨来的差事,借着核对府中账目,暗中清理柳氏留下的手脚。
“小姐。”墨影压低声音,将方才听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沈惊鸿翻账册的手停住,指尖在“二房”两个字上轻轻敲击着。果然是他们。前世将军府败落时,二房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第一时间冲上来分食家产,甚至抢走了祖父留下的兵书孤本。没想到这一世,他们竟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借刀杀人,还想嫁祸给萧玦?”沈惊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柳氏和二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墨影急道:“小姐,那我们不去慈云寺了!”
“为什么不去?”沈惊鸿抬眸,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他们布了局,我们怎能不赏光?”
“可是……”墨影担忧道,“二房既然敢动手,肯定做了万全准备,万一……”
“没有万一。”沈惊鸿打断她,语气笃定,“他们想让我死,我偏要让他们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墨影,去通知影阁的人,让他们查清楚二房那批‘货物’的底细,还有……城外慈云寺附近的地形,越详细越好。”
影阁,是沈惊鸿暗中培养的势力。前世她死前不久,才知道父亲为了以防万一,秘密建立了这个情报网,只是还没来得及交给她,就战死沙场了。这一世,她提前找到了影阁的接头人,将这股力量牢牢掌握在手中。
墨影应声而去。沈惊鸿重新拿起账册,目光落在二房历年从将军府“借”走的财物记录上,那些数目加起来,竟足够装备一支千人队。她冷笑一声,这些账,也该一起算了。
三日后,观音诞。
沈惊鸿一袭素衣,带着墨影和几个侍卫,登上了前往慈云寺的马车。临行前,苏婉不放心,反复叮嘱:“路上一定要小心,早去早回。”
“娘放心。”沈惊鸿抱了抱她,“女儿很快就回来。”
马车驶出城门,一路向城外驶去。沈惊鸿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轻声道:“墨影,按计划行事。”
墨影点头,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支信号箭,藏在手心。
慈云寺建在半山腰,香火鼎盛。沈惊鸿进寺上香,跪拜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香客中的几个陌生面孔——那些人看似虔诚,眼神却不时瞟向她,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东西。
上完香,主持请沈惊鸿去后院用茶。刚走到月亮门,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兵器相接的脆响。
“有刺客!”侍卫的吼声响起。
主持吓得脸色发白:“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惊鸿却异常平静,对墨影道:“保护好主持。”她转身向外走去,墨影想拦,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寺门外,十几个黑衣刺客正与侍卫缠斗。那些人武功不算顶尖,却招招狠辣,显然是亡命之徒。沈惊鸿站在台阶上,冷冷地看着,忽然扬声道:“二房的各位‘客人’,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刺客们动作一滞,显然没想到她会识破身份。为首的刺客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挥刀就向沈惊鸿砍来:“杀了她!”
就在此时,墨影射出的信号箭“咻”地冲上天空,在空中炸开一朵红色的烟花。
几乎同时,寺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秦风带着一队精锐侍卫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定北侯萧玦!
萧玦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看到寺门前的乱象,挑眉道:“沈大小姐,你这香烧得,倒是热闹。”
沈惊鸿迎上去:“侯爷来得正好,这些‘客人’说,是您的仇家派来的。”
萧玦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看向那些刺客的眼神冷了下来:“哦?本侯的仇家,何时轮到别人来指挥了?”
刺客们见援兵到来,还是定北侯的人,顿时慌了神。为首的想突围,却被秦风一脚踹倒在地,死死按住。
“搜!”萧玦下令。
侍卫们很快从刺客身上搜出了令牌——那令牌上刻着的,正是二房的徽记。还有几封密信,上面写着与柳氏勾结的计划,甚至包括如何栽赃给定北侯府的细节。
“人赃并获。”沈惊鸿拿起密信,对萧玦道,“多谢侯爷出手相助。这些人,就劳烦侯爷派人‘送’回将军府,交给我父亲发落吧。”
萧玦看着她,眼中兴味更浓:“你早就知道?”
“略知一二。”沈惊鸿浅笑,“劳烦侯爷跑一趟,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萧玦颔首,示意手下押走刺客。他翻身上马,临走前看了沈惊鸿一眼:“沈大小姐,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趣。”
马车返回将军府时,沈毅已在府门口等候。看到被押回来的刺客和密信,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父亲。”沈惊鸿走上前,将密信递给他,“二房与柳氏勾结,意图行刺女儿,还想嫁祸给定北侯府,搅乱朝局。”
沈毅看完密信,猛地将信纸攥成一团,怒吼道:“反了!都反了!”他当即下令,“把柳氏和沈清柔关起来!派人去把二房的人全部拿下,押进京来!”
侍卫们应声而去。沈惊鸿看着父亲震怒的背影,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这只是开始,那些伤害过她和家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后院的暗流,终于被她亲手掀起,而那些藏在水底的污秽,也该见见光了。沈惊鸿站在府门前,望着天边的晚霞,眼神坚定。这场复仇之路,她会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直到将所有敌人,都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