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一直没有停过,简苏苏后半夜却睡的很安稳。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被叫醒的简苏苏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喝着粥,努力唤醒还没起床的胃。
海市到黑省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
简苏苏在简父偶尔一句吃点这个,再尝尝这个的絮叨里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给吃撑了。
简父还嘱咐了好几遍,他准备的东西哪些是要在当天吃掉的,哪些是可以放到第二天的。
简执意电话里说过这趟列车上面是有餐车可以吃饭的,不过人太多,很难挤过去,建议以小妹的身板吃喝都自带。
简父忙乎一晚上,除了水煮蛋,还烙了油饼,早上也不知道几点去国营饭店排的肉包子,还贴心的准备了两个红灿灿的大苹果。
这些准备,不可谓不周到,都是简父的拳拳爱女之心。
除了准备车上需要吃掉的东西,行李也被简父重新整理过了。
身上背的包袱是被子上面扣的两个搪瓷盆,他家苏宝儿洗脚和洗脸得分开,被子里面裹着打包好的衣服以及怕磕碰的东西。
包袱用麻绳打的很结实,简父用的是自己独家的手法,据说是她太爷爷以前装酒坛子就这么捆,不过倒是挺方便背着的。
其余的东西装了两个方便抱着拎着都行的兜子,简父原是用两块四四方方的粗布把东西装好然后对角分别打死结让简苏苏拎着。她拎着两个包袱感觉实在艰难,所以自己动手改成了能挎在肩上的那种三角兜。
最后还有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军绿色挎包,一个军用水壶挂在了简苏苏的脖子上。
父女俩把能邮寄的都邮走了,剩下这些,又背又抱的,已经是简苏苏的极限了。
简父这两天都在被愧疚和后悔这两种情绪反复拉扯。
“包子中午晚上吃,这个不经放,鸡蛋和饼明天吃,饼还能放住,包子和饼你别拿错了,那一个鼓的,一个瘪的。
水壶里给你装的热水,估计晚上也就凉了,车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搪瓷缸子就别掏出来了,回头你再塞不回去。
桃酥,炉果,饼干那些小零嘴都在藏蓝色那个三角兜子了,你要是嘴里没味就往那里头摸。
挎包里有糖,遇到谈的来的同伴可以给大家伙分分。
晚上睡觉把身上背的包抱在胸前,身上藏钱的地方别总用手去摸……”
等火车进站的一瞬间,简父碎碎念的话便梗在了喉咙,从苏宝儿七岁到十五岁都是他既当爹又当妈给两个孩子拉扯大,谁想到这两年的婚姻给苏宝带来这么大的伤害,他这几天也反复问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当初何必呢。
简父凭着几年前送儿子的经验顺利找到了简苏苏的座位,呼喊着车里的同志搭把手,就双手掐着闺女的腋下旱地拔葱似的提了起来,肩膀用力一托,就给瘦小的简苏苏塞进了窗口。
简苏苏顾不上窘迫,胡乱的冲帮忙接行李的几人点着头说着谢谢,然后赶紧顺着窗口接自己的行李。
周围都是年轻人,有笑容洋溢的,也有眼圈通红的,大家七手八脚的帮忙把最大的行李放到了行李架上面,简苏苏自己也麻利的把两个手拎的三角兜子塞到了长椅下面,才挥手和简父告别。
很快火车就缓缓的向前行进,简父的身影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简苏苏的眼泪早就无声的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
直到站台消失,路边都是荒地,简苏苏才把一直对着窗口的脸转了回来。
这节车厢里大多数都是年轻人,车厢里还有红色的条幅。
“知识青年到乡下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广阔天地,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大有作为!”
“青春献给祖国,热血洒向大地!”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地方去!”
这些标语的内容真正的影响了这一代年轻人的选择和行动,早期很多年轻人也是真切的把下乡当知青当成一种责任和使命。
看着车厢里的热情洋溢的笑脸,简苏苏也切身的感觉到自己参与到了这一段青春旅程中。
这时候的他们,还没有经过时间的消磨,苦难的侵蚀,每个人灵魂都那么纯净洁白,肆意飞扬。
简苏苏坐的位置是四人位靠窗的,她对面坐了个两个姑娘,旁边是一个干净清爽的青年,刚才帮忙放行李就有他一个。
看穿着打扮也是条件不错的,斯斯文文挺阳光的。
她对面靠窗的女孩穿了件军绿色的衬衫,长相清冷,长眉入鬓和高耸的鼻梁让她的脸看起来特别高级。
她旁边的那个女孩是那种老人家喜欢的长相,鹅蛋脸,弯眉大眼,穿的整齐干净,身上没有一块补丁。
两个姑娘都挺好看的,尤其靠窗户的女生,完全长在自己的审美上,让简苏苏内心震荡的是靠窗女松松垮垮的蜈蚣辫。
这?
靠窗美人看简苏苏一直在看她,友善的冲她点了点头。
这时候鹅蛋脸女孩看简苏苏已经处理好情绪,没有在扭着脸对着窗户抹眼泪了,就微笑着开口说道:“你也是去下乡的知青吧!”
看简苏苏点头,对方很自来熟的说:“我们也是,这个车厢应该大多数都是知青。”
女孩儿笑容明艳,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我叫云想容,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想容,来自水城。”
她的语气自带南方女子那种呢呢喃喃的柔软发音。
“你好,我叫简苏苏,简单的简,苏州的苏。海市人。”
“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简家苏苏确是肤若凝脂狐狸眼。”
靠窗女孩微微的正了正身子对看过来的简苏苏说:“你好,我叫赵皖,安徽省的那个皖。”
她音色和她的长相一样清冷,温和的语气带着京都特有的口音,冲淡了冷意多了爽快的舒服。
被美人夸了的简苏苏脸有点热。
“我叫方维,也是来自京都的,我是到黑省冰城下乡的知青。”
几个人通过聊天,发现大家都是要去冰城下面的朝阳县去等各个村来领人的。
简苏苏也忍不住感叹这该死的缘分。
云想容和方维都是健谈的性格,简苏苏本打算从几人的言谈里收集到更多的信息,尤其是疑似老乡的赵皖。
只是赵皖并不是个话多的,她参与聊天也只是偶尔在一些节点加入,节奏掌握得很好,既没有脱离集体,又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有种带着技巧的聊天的感觉,如果不是简苏苏特意关注,可能都发现不了。
简苏苏也不由的夹紧尾巴,队伍里有高手,她的马甲得先捂好了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