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城。
一个充满年代感的老旧小区。
斑驳的墙皮,生锈的防盗窗,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难言的气味。
这里与昨夜覆灭的王家那金碧辉煌的庄园,简直是两个世界。
一辆低调的黑色红旗轿车,缓缓停在了小区门口,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引来了不少探寻的目光。
“萧辰,我……我还是有点怕。”
苏婉清攥着衣角,手心紧张得全是汗,看着那栋熟悉的单元楼,脸上写满了忐忑。
“没事的。”
萧辰打开车门,先是小心翼翼地将睡眼惺忪的萌萌抱下车。
然后才牵起苏婉清的手,给予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丑女婿总要见岳父岳母的。”
他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试图缓解妻子的紧张。
一家三口,就这么在邻里们好奇又夹杂着几分鄙夷的注视下,走上了那狭窄昏暗的楼梯。
三楼。
一扇掉漆的木门前。
苏婉清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敲响了家门。
“叩叩叩。”
“谁啊?大清早的……”
门内传来一个女人不耐烦的抱怨声。
很快,门被“吱呀”一声拉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围裙,头发烫着小卷,面容与苏婉清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却刻满了市侩与怨气的妇人探出头来。
正是苏婉清的母亲,李秀梅。
当她的目光从女儿和外孙女身上移开,落在萧辰脸上的那一瞬间。
她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极致的厌恶和愤怒所取代!
“你?!”
李秀梅的声音尖锐得像是能划破玻璃!
“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有脸回来?!你来干什么?!”
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将门拉开,用身体死死堵在门口,那眼神,像是要活活吞了萧辰。
“妈……”
苏婉清眼圈一红,声音带着哭腔。
“你别叫我妈!我没你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
李秀梅指着萧辰的鼻子,破口大骂:
“萧辰!你看看你把我们家害成什么样了?五年前你‘叛国’,我们苏家成了整个江城的笑话!我跟你爸出门都抬不起头!还被你奶奶赶出家门”
“现在你回来了,王家又找上门!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一家都害死你才甘心?!”
“你就是个丧门星!彻头彻尾的灾星!赶紧给我滚!别脏了我们家的地!”
恶毒的咒骂,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剜在苏婉清的心上。
萌萌被这阵仗吓坏了,小小的身子躲在苏婉清身后。
探出个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外婆,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不敢哭出声。
“秀梅!你小点声!邻居都听着呢!”
里屋传来一个男人疲惫的声音,岳父苏国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他看到萧辰,重重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是深深的无奈和失望。
他拉了拉情绪激动的妻子,然后看向苏婉清,语重心长地说道:
“婉清啊,听爸一句劝。”
“为了萌萌,你……你就跟他断了吧。”
“我们家就是个普通人家,真的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你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的。”
父亲这番话,比母亲的咒骂更让苏婉清心痛。
她知道,这五年来,父母承受了太多本不该他们承受的压力和白眼。
“爸!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萧辰他……”
苏婉清急切地想要解释。
可李秀梅根本不给她机会!
“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李秀梅越说越激动,见萧辰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认为他是默认了。
她猛地伸出手,狠狠地朝着萧辰的胸口推去!
“滚!我让你滚!你这个废物!哑巴了?!”
“你除了会连累我们婉清,你还会干什么?!”
苏婉清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扑上去拦在萧辰身前:
“妈!你别这样!”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就在这混乱的顶峰。
“哇——!”
被极度恐惧包围的萌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奶奶坏!不准你打爸爸!不准你骂爸爸!呜呜呜……”
小女孩的哭声,像是一记重锤,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也就在这时。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
“快看!那是什么车?!”
“我的天!那个牌照……是市府一号车!”
“张市首!是张市首下车了!他怎么会来我们这破地方?”
邻居们的惊呼声,清晰地从楼下传来。
李秀梅和苏国强的动作都是一顿,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张市首?
江城的一把手?
他来这里干什么?
没等他们想明白。
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正飞快地从楼下传来。
一个身穿中山装,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
在几个随行人员的簇拥下,几乎是小跑着冲上了三楼。
当他看到堵在门口的这一幕时,愣了一下。
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就死死锁定了那个站在人群中心,神情平静的年轻人。
在李秀梅、苏国强,以及所有从门缝里探头探脑的邻居们,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
江城的一把手,张为民,快步走到萧辰面前。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动作。
他对着萧辰,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鞠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深躬!
“萧先生!”
张为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来迟的惶恐和极致的尊敬。
“我是市府的张为民!奉最高指令,特来为您办理户籍恢复与名誉澄清事宜!”
他直起身,从秘书手里接过一个档案袋,双手呈上。
“您的个人档案,已于今日凌晨,被列为国家最高等级绝密档案!”
“过往所有污点,尽数抹除!”
“从今往后,您萧先生,清清白白!谁敢再非议半句,以叛国罪论处!”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狭小的楼道里轰然炸响!
李秀梅和苏国强,彻底石化了。
两人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僵在原地,嘴巴张得大大的,足以塞进一个拳头。
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罪犯?
丧门星?
废物?
那个被他们鄙夷、咒骂、恨不得立刻赶出家门的“罪犯”女婿。
竟然……
竟然能让江城的一把手,如此卑躬屈膝,甚至用上了“您”这个敬称?!
这……这他妈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拍电影?!
整个楼道,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邻居都吓得把头缩了回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辰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那个足以改变他世俗身份的档案袋,随手递给了身旁的苏婉清。
“有心了。”
他轻描淡写地对张为民说了句。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已经彻底傻掉的岳父岳母身上。
他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
“另外,我岳父的风湿老毛病,拖了很多年,一直没钱去大医院根治。”
“还有我岳母,之前是市纺织厂的技术骨干,因为我的事,被无故下了岗。”
“这些,都是小事。”
“张市首,你顺便安排一下吧。”
小事?
这在他们看来难如登天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只是“小事”?
张为民听到这话,非但没有一丝不耐,反而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脸上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的笑容!
“是是是!萧先生您放心!”
“这绝对不是小事!这是我工作的疏忽!是我失职!”
他猛地一拍胸脯,大声保证道:
“我马上联系军区总院最好的专家,今天就接苏老先生过去做最全面的治疗!保证药到病除!”
“至于阿姨的工作……不!厂长!我马上让国资办下文件,即刻任命阿姨为市纺织厂的荣誉副厂长!享受正处级待遇!”
张为民的声音,掷地有声。
李秀梅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机械地,转过头,看向萧辰。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从鄙夷,到震惊,到呆滞,再到难以置信……
最后,所有情绪,都化作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与谄媚!
她看着眼前的女婿,就像在看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
不!是比金山还要珍贵无数倍的通天权势!
她的脸上,开始一点点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谄媚的姿态,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无比滑稽。
“那个……萧……萧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