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关系的深入,顾言开始更深入地了解林晚的工作。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倾听者,而是尝试成为一个真正的“同行者”和理解者。
林晚最近在负责一个关于“城市记忆与建筑叙事”的专题策划,遇到了瓶颈。她试图挖掘老建筑背后的故事,但总觉得流于表面,缺乏深度和感染力。她苦恼地向顾言提起这件事。
顾言没有立刻给出建议,而是沉思了片刻,说:“或许,你可以换个角度。建筑不仅是砖石水泥的堆砌,更是时代、文化和人情的容器。它的美,不仅在于形态,更在于它承载的时间和情感。”
他拿起平板电脑,调出他收集的世界各地建筑照片,一张张翻给林晚看:“你看这座废弃的教堂,它的破败本身就在讲述战争与信仰的故事;这个古老的民居院落,一砖一瓦都刻着家族几代人的悲欢离合。好的建筑,自己会说话。而你的工作,就是做一个忠实的、有温度的转述者。”
他的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林晚的思路。她恍然大悟,自己过于执着于寻找“故事”,反而忽略了建筑本身作为叙事主体的力量。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林晚眼睛发亮,“我不应该只是去采访、去查资料,我应该更深入地去‘阅读’建筑本身,去感受它的空间、光线、材质,去理解它为何被这样设计,它曾经如何被人使用……”
“对!”顾言赞赏地看着她,“就像读一首诗,不仅要理解字面意思,更要感受它的韵律、意象和情感。建筑也是一样,它是一种凝固的音乐,是三维的诗歌。”
“凝固的音乐,三维的诗歌……”林晚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打开。她从未想过,自己从事的文字工作,竟然可以和顾言挚爱的建筑学,在如此深刻的层面上产生共鸣。
接下来的日子,顾言成了林晚的“专属建筑顾问”。他带着她,重新用“建筑学”的眼光去审视上海的大街小巷。他指给她看外滩万国建筑群背后折衷主义的美学冲突与时代印记;带她钻进苏州河边改造后的旧仓库,讲解工业遗产如何通过空间重塑获得新生;甚至在某个弄堂口,他都能分析出石库门住宅里蕴含的、关于传统与摩登、公共与私密的中国式智慧。
林晚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知识。顾言的讲解深入浅出,总是能将复杂的专业术语转化为生动形象的比喻,让她这个门外汉也能轻松理解。更重要的是,他激发了她用文字去诠释空间的灵感。
她开始尝试将顾言教给她的视角,融入自己的稿件中。她不再仅仅描述建筑的外貌和历史,而是试图去解读它的空间情绪、它与人互动的方式、它在城市变迁中的角色。她的稿子因此有了质的飞跃,充满了独特的洞察力和人文温度,受到了主编的高度赞扬。
“晚晚,你最近的稿子灵气十足啊!特别是关于石库门的那篇,视角太独特了!”主编在会议上点名表扬。
林晚在同事羡慕的目光中,心里甜丝丝的。她知道,这背后最大的功臣是顾言。是他,为她打开了另一双看世界的眼睛。
为了表示感谢,也作为“学术交流”的回馈,林晚决定带顾言去体验她擅长的领域——文字的世界。她挑了一个周末的下午,带他去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家独立书店。书店不大,但选书品味极佳,氛围安静惬意。
林晚像个小导游,穿梭在书架间,如数家珍地向他介绍她喜欢的作家和作品。从沈从文的湘西风情到汪曾祺的人间烟火,从博尔赫斯的迷宫到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她讲述时的眼神闪闪发光,语气里充满了对文字的热爱。
顾言安静地跟在她身边,看着她兴奋的样子,觉得比任何建筑杰作都更吸引人。他发现自己虽然读过很多书,但在文学鉴赏的深度和广度上,远不及林晚。她对于文字节奏、意象营造和情感表达的敏感度,让他这个习惯于理性逻辑思维的人感到惊叹。
“你看这段描写,”林晚翻开一本《百年孤独》,指给他看,“马尔克斯用这种魔幻的笔法,把孤独感实体化了,是不是很像你们建筑师用夸张的造型来表达某种抽象的概念?”
顾言仔细读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我们用空间和形态传递情绪,作家用文字和叙事。本质上,都是在创造一种体验,一种能引发观者(读者)共鸣的场域。”
两人坐在书店的咖啡区,就着文学与建筑的关系,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从叙事性建筑谈到空间诗学,从巴黎圣母院谈到《巴黎圣母院》这部小说……他们发现,两个看似迥异的领域,在审美的最高层面,竟然如此相通。
这次“书店约会”之后,他们的交流进入了一个更深的层次。他们开始互相推荐各自领域的经典作品,顾言会看林晚推荐的《看不见的城市》,并和她讨论书中那些奇妙的城市意象如何启发建筑设计;林晚则会研读顾言推荐的《建筑模式语言》,尝试理解空间组合背后的人性化逻辑。
这种精神上的同频共振,带给林晚的满足感和安全感,远比任何物质上的赠与或甜言蜜语都更加强烈。她不再觉得顾言的世界高不可攀,因为她发现,自己同样拥有一个丰富、深邃、并且能与他平等对话的精神世界。
他们不再是两条偶然相交的平行线,而是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却又能彼此照耀、互相滋养的星辰。这种“看见”与“被看见”,“理解”与“被理解”的深度联结,让林晚终于确信,他们真的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建立在共同的精神追求和灵魂共鸣之上,远比外在的社会标签更加坚固和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