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墙壁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冷。林辰死死靠着墙，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包厢里爆发出的新一轮哄笑和口哨声，像一把把烧红的针，尖锐地刺进他的耳膜，每一秒都是凌迟。
门缝里透出的斑斓灯光晃得他眼花，那些扭曲晃动的人影，尤其是中间那两个几乎贴在一起的身影，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苏晴被亲后那娇嗔的模样，拍打张昊时那软绵绵的力道，脸上那抹羞赧远多于愤怒的红晕……这一幕像病毒一样侵入他的大脑，疯狂复制、蔓延，然后引爆了记忆的闸门。
近半年来的无数画面，那些他曾觉得别扭、却一次次用“信任”和“大度”强行压下去的细节，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在他眼前疯狂闪回。
他想起三个月前的恋爱纪念日。他省吃俭用买下那条她念叨了好久的品牌项链，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时，她惊喜地搂着他脖子又笑又跳。可才过了一周，那条项链就不见了。他问起，她眼神闪烁地说，张昊要拍个朋友圈素材，需要点“高级感”道具，临时借去用一下，很快就还。第二天项链是还回来了，可他却隐约闻到链扣上沾了一丝陌生的、甜腻的男士香水味。他当时只是皱了皱眉，在她“哎呀你别这么敏感，就是拍照时不小心蹭到的吧”的解释中，选择了沉默。
他想起两个月前，张昊据说因为失恋，情绪低落。苏晴接到电话后坐立不安，最后满脸歉意地对他说：“辰哥，张昊他一个人跑去喝酒，我怕他出事，就去看看他，安抚一下，很快回来。”那天是他们约好一起去试订婚戒指款式日子。他在那家他们常去的餐厅，从华灯初上等到打烊，打了十几个电话，从一开始的担心到后来的焦灼，最后只收到一条含糊的短信：“他喝多了，走不开，下次再陪你，对不起。”那一次，他第一次对她发了火，她却委屈地哭了，说：“他帮过我那么多，现在他那么难过，我怎么能不管他？辰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最后，竟是他道了歉。
他想起上个月，他无意中发现苏晴的手机密码换了。以前是他们相遇的日子，现在变成了一串陌生的数字。他随口一问，苏晴很自然地说：“哦，是张昊的生日。他说原来的密码太简单不安全，帮我设了个复杂的，还帮我清理了手机内存呢。”他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他怎么会知道你手机密码？”苏晴愣了一下，才有些含糊地说：“就……上次他拿我手机传个文件，顺便就……”他当时没再追问，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盘踞在心里好久。
原来，所有的“偶然”，所有的“巧合”，所有的“你别多想”，都不是空穴来风。
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为他找借口开脱的细微直觉，才是真相。
原来，他不是敏感，不是小气，他只是……太傻了。傻得用五年的深情给自己编织了一个信任的牢笼，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次次践踏界限，却还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是爱情需要的包容和理解。
包厢里的音乐换了一首，更加喧闹躁动。张昊似乎拿着麦克风在嘶吼着什么情歌，目光却一直黏在苏晴身上。苏晴捂着嘴笑，身体随着音乐微微晃动。
林辰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恩情。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成了苏晴所有越界行为最理直气壮的保护伞。
他猛地想起那场被反复提及的“车祸恩情”。那天他接到苏晴带着哭腔的电话，魂飞魄散，项目正到最关键的时刻，他无法立刻抽身，急得嘴唇起泡。他不停地打电话拜托本地朋友先去看顾，又连夜协调工作，以最快速度赶回。
等他回来，看到的是苏晴脚踝上贴了块小小的创可贴，以及张昊忙前忙后、仿佛她是断了腿的重伤员般的“悉心照料”。所谓的车祸，只是拐弯时车速过快，蹭到了护栏，车头有点擦痕，她因为惊吓扭了一下脚踝，连医院都没必要去，是张昊坚持送她去做了个检查。
检查费用、修车费用，他一回来就立刻一分不少地转给了张昊，还特意请张昊吃了顿饭，郑重道谢。他以为这件事已经两清，甚至觉得自己欠了张昊一个人情。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场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的“帮助”，在苏晴口中被不断放大、升华，变成了天大的、需要她用无限度的妥协和陪伴去偿还的“恩情”。
什么时候开始，他五年来风雨无阻的接送、生病时彻夜不眠的照顾、工作再累也记得她爱吃的零食、省下所有能省的钱只为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所有这些扎实的、日复一日的付出，变得如此轻飘飘，比不过别人那一点被刻意夸大的“善意”？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体贴和理解，成了她理所当然挥霍的资本？他的信任和包容，成了她肆无忌惮伤害他的利器？
是因为他太好了吗？好到让她觉得无论怎么做，他都会在原地等她？好到让她觉得，他的感受、他的原则，都可以为了那个可笑的“恩情”让路？
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目睹的一切是多么真实和残酷。
那些疯狂的回忆闪回和冰冷的质疑，像一把巨大的铁锤，终于彻底砸碎了他心中那座名为“五年感情”的象牙塔。
塔倒了，废墟之下，露出的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早已被蛀空、布满裂痕的根基，和遍地狼藉的欺骗与忽视。
他再也无法为自己找任何借口，再也无法为她找任何理由。
所有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彻底宣告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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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完）
下一章预告：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积压的怒火与失望再也无法抑制。那扇虚掩的门将被狠狠推开，所有的伪装与欢愉将在刹那间暴露在冰冷的视线下。当目光相对，是震惊，是慌乱，还是无从辩解的苍白？风暴，终于要降临在这虚假的盛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