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刺目，将庭院中的每一片落叶，每一寸尘埃都映照得无所遁形。
空气里弥漫着松油火把的呛人味道，混合着禁军甲胄上尚未干透的雨水腥气。
魏晋站在廊下，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吞没，只有一双眼睛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异常平静。
周奎那张横肉丛生的脸，因为兴奋而微微扭曲。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手握生杀大权，将他人的命运踩在脚下的感觉。
“还愣着做什么？”
周奎向前踏出一步，军靴踩碎了地上的一片枯叶，发出清脆的响声。
“给本统领搜！”
“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尤其是床底、箱笼，任何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都给本统领撬开来搜！”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禁军便如同出笼的饿狼，凶神恶煞地冲向那几间破败的屋子。
“哐啷！”
“砰！”
桌椅被粗暴推倒的声音，瓦罐被砸碎的声音，木板被撬动的声音，瞬间响成一片。
整个静心宫，变成了一个被肆意蹂躏的屠场。
周奎的视线越过魏晋，投向了主屋的方向。
他看见了那个坐在窗边的女人。
宸妃林婉儿。
即使在这种混乱的场景下，她依旧只是安静地坐着，侧脸对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一个疯子。
周奎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浓烈的残忍与快意。
[疯了才好！疯了才不会乱说话！]
[等会儿人赃并获，一个疯子的辩解，谁会信？]
魏晋将周奎头顶那清晰的弹幕尽收眼底。
他向前一步，走出了阴影，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下。
“周副统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院内所有的嘈杂。
正在打砸的禁军动作一滞，下意识地朝他看来。
周奎缓缓转过身，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打量着魏晋。
“一个阉人，也敢直呼本统领的名讳？”
魏晋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威胁。
“卑职只是想提醒统领大人。”
“奉旨搜查，敢问是奉了谁的旨？”
周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从怀中再次掏出那面金牌令箭，几乎要戳到魏晋的脸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此乃禁军金牌令箭，见此令如见陛下亲临！”
“本统领奉陛下旨意，彻查宫中巫蛊之物，你有意见？”
[狗东西，还敢质问老子？]
[等会儿第一个就先砍了你的脑袋！]
周奎心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原来是陛下的旨意。”
魏晋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自然是要配合的。”
“只是……”
他话锋一转。
“只是这静心宫，乃是宸妃娘娘的居所，就算娘娘如今……身子不适，那也是天家妃嫔。”
“统领大人带着这么多人，如此打砸，若是惊扰了娘娘的清修，恐怕不好交代吧？”
周奎的动作僵了一下。
他确实是奉了李贵妃的令，打着皇帝的旗号来栽赃。
但“惊扰妃嫔”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若是平时，一个失了心疯的废妃，自然没人会管。
可今天，这个小太监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摆到了台面上。
他要是再放任手下打砸，传出去就是他周奎对天家不敬。
“哼，搜查禁物，自然要仔细一些。”
周奎冷哼一声，却也不得不收敛几分。
他对着手下挥了挥手。
“动作都给老子轻点！”
“要是碰坏了什么东西，仔细你们的皮！”
话虽如此，他看向魏晋的视线却更加阴狠。
[牙尖嘴利的小杂种！]
[没关系，让你再多活片刻！]
[我已经安排好了，刘三和王五会趁乱把人偶塞进去，谁也发现不了！]
魏晋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人群中。
系统提供的视野里，两个禁军士兵的轮廓变得格外清晰。
他们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神的信号，然后一左一右，朝着林婉儿所在的房间摸了过去。
他们的动作，比其他人更加“小心”，也更加“专业”。
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障碍，直奔那张简陋的木床。
其中一人负责望风，另一人则悄悄掀开了床沿的破旧帷幔，手已经探向了怀中。
就是现在！
“周统领。”
魏晋再次开口。
“搜查可以，但在搜查之前，卑职有个不情之请。”
周奎不耐烦地吼道。
“你一个阉人屁事怎么这么多？”
“有屁快放！”
“为了证明清白，也为了不让统领大人和诸位兄弟白跑一趟。”
魏晋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卑职恳请统领大人，先搜我们二人的身。”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正准备往床底塞东西的刘三和王五，动作也停在了那里。
主动要求搜身？
这是什么路数？
周奎也眯起了眼睛，狐疑地盯着魏晋。
[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难道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
[还是说他以为东西藏在别处，想用这种方法洗清自己？]
[天真！]
“好！”
周奎断然喝道。
“既然你主动求死，本统领就成全你！”
“来人！给我搜！”
“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搜！一根头发丝都别放过！”
立刻有两名禁军上前，对着魏晋就是一通粗暴的搜查。
他们几乎是将魏晋的衣服都扒了下来，从衣领到鞋底，每一个角落都捏了个遍。
片刻之后，那两名禁军摇了摇头。
“统领，没有。”
周奎并不意外。
他转头看向屋内。
“还有那个疯婆子！”
一名禁军面露难色，走向林婉儿。
林婉儿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搜查妃嫔的身体，这可是大不敬。
但周奎的命令，他们又不敢不听。
魏晋将外衣重新穿好，挡在了那名禁军身前。
“大人，宸妃娘娘凤体金贵，岂是你们可以随意触碰的？”
“搜身就不必了。”
他转身，从林婉儿随手放在窗台的一个小木匣里，取出了一把剪刀。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林婉儿身上那件素色宫装的袖口、衣摆，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夹层，全部剪开。
衣料破碎，露出了里面单薄的中衣。
一览无余。
什么都没有。
院子里，一瞬间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周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魏晋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自证。
[妈的，算你狠！]
[不过没关系，你们身上没有，屋子里有就行了！]
[只要从床底下搜出来，你们一样是死罪！]
周奎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
突然。
“统领！找到了！找到了！”
一个惊喜交加的叫喊声，从另一个房间里传了出来。
不是林婉儿所在的卧室，而是旁边堆放杂物的偏房。
一名禁军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手里高高举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统领，您看！这是什么！”
周奎一愣。
他安排的后手，不是这个。
他安排的刘三和王五，应该是在主卧的床底塞人偶才对。
这符纸是哪里来的？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而他头顶的弹幕，也适时地浮现出他此刻的惊疑。
[这不是我准备的东西！]
[这是谁他妈自作主张？]
那个邀功的士兵已经冲到了周奎面前，将符纸呈了上去。
“统领，小的在这房间的瓦罐底下发现的！上面画的好像是……”
周奎一把夺过符纸，就着火光一看，脸都绿了。
那符纸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号，正中央，赫然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而那个八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正是当今贵妃，李沅芷的生辰八字！
这他妈……
这他妈是谁准备的嫁祸？怎么把李贵妃给扯进来了！
周奎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今晚是来栽赃宸妃的，怎么会搜出诅咒李贵妃的东西？
这要是传出去，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混账！”
周奎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那名禁军的脸上。
“谁让你乱动的！”
那士兵被打蒙了，捂着脸不知所措。
“统领，我……”
“闭嘴！”
周奎一把将那符纸死死攥在手心，恨不得当场销毁。
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
晚了。
院子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所有禁军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魏晋，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就在刚才，他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时候，启动了第二次关键词搜索。
【关键词：李贵妃，生辰八字，静心宫】
系统很快给出了结果。
一股怨毒的念头，来自于人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禁军。
[周奎这个蠢货，只想着栽赃宸妃，抢指挥使的位子。]
[他哪里知道，贵妃娘娘早就想让宸妃和皇后斗起来了！]
[我偷偷塞一张诅咒贵妃的符，再“不小心”被搜出来，嫁祸给皇后一党，说是他们想一石二鸟。]
[到时候，贵妃娘娘一定会重赏我！这功劳，可比周奎那蠢货大多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都没想到，李贵妃的阵营里，也不止一派人马。
有人想踩着宸妃上位，也有人想玩得更大，把火直接烧到皇后的身上。
而现在，这两股势力，就在这小小的静心宫里，撞车了。
“呵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死寂。
魏晋缓步走到周奎面前，视线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周统领，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这么紧张？”
“莫非，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巫蛊人偶’？”
周奎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现在是有口难辩。
说这不是？那他兴师动众来干什么？
说这是？这上面写的可是李贵妃的八字！他怎么跟贵妃交代？
“这……这只是一张废纸！”
周奎色厉内荏地吼道。
“真正的禁物，还没找到！”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主卧的方向。
“继续给我搜！”
“把那张床给我拆了！”
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赶紧找到那个刻着宸妃八字的人偶，用一个更大的罪名，盖过眼前这个烫手山芋！
刘三和王五得到命令，如蒙大赦，立刻就要动手。
“不必了。”
魏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怜悯。
“统-领-大-人。”
他一字一顿，加重了称呼。
“你要找的‘巫蛊人偶’，的确就在现场。”
周奎精神一振。
“在哪里？”
“不在床上，也不在屋里。”
魏晋环视了一圈院中神色各异的禁军，最后，他的视线重新定格在周奎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上。
在所有人惊疑的注视下，魏晋缓缓抬起手。
他的手指，笔直地指向了禁军副统领周奎。
一字一顿。
“大人，你怀里，不就揣着一个吗？”
（本章完）
（字数：2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