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圣心医院VIP重症监护区死寂的走廊里，如同凝固的冰川，缓慢而沉重地流淌。监护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颗永不疲倦的心脏，持续散发着不祥的光芒。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构成一种令人神经紧绷的背景音。
顾嬑僵硬地坐在长椅上，肩膀承受着不属于她的重量。萧砚宸的头依旧靠在她颈窝处，灼热的呼吸规律地拂过她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那浓烈的龙舌兰酒香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如同雪后森林般的须后水味道，霸道地缠绕着她，几乎要将她自身那点清冷的栀子青草气息彻底淹没。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感受到他因为深度疲惫而彻底放松下来的肌肉线条，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中心脏沉稳有力的搏动。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让她浑身不自在，颈后的腺体在不正常地微微发热发胀，身体内部属于Omega的本能似乎在发出无声的抗议和警惕。
她想推开他。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了无数次。每一次身体的僵硬和不适感加剧时，这个念头就变得更加强烈。
但每一次，当她微微动一下，或者试图调整姿势时，靠在她肩上的那颗脑袋就会无意识地蹭动一下，喉咙里发出类似不满的、极其轻微的咕哝声，仿佛在睡梦中也能感知到她的意图，然后更加用力地靠紧她，寻求那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顾嬑只能放弃。她像一尊被强行征用的雕塑，维持着这个别扭而疲惫的姿势。身体因为长时间不动而开始酸痛，尤其是被撞伤的后背和肩膀，钝痛感一阵阵袭来。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父亲的安危，公司的乱局，车祸的真相，萧砚宸这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所有的压力如同沉重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监护室门上那盏红灯上。父亲你一定要挺过来。
就在这时，靠在她肩上的萧砚宸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他的呼吸节奏忽然变得有些紊乱，身体也微微绷紧了一下。紧接着，顾嬑感觉到颈窝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湿热的触感。
她浑身一僵。
萧砚宸似乎无意识地在她颈侧的皮肤上蹭了蹭，鼻尖轻轻划过她敏感的腺体附近。那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探寻和依赖，像小动物确认母亲的气息。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龙舌兰酒香，混合着他灼热的呼吸，瞬间冲击着顾嬑的感官！
“唔”一声极轻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呓语从他唇间逸出，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渴求，“嬑”
顾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四肢百骸！颈后的腺体如同被点燃般骤然灼热发烫！身体内部的信息素本能地剧烈波动起来，几乎要冲破她的控制！
她猛地转过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萧砚宸似乎被她的动作惊扰，微微蹙了蹙眉，但并没有醒来。他只是下意识地更加贴近她，寻找着那份能让他安心的气息来源。他的嘴唇无意识地擦过她颈侧靠近腺体的肌肤，带来一阵如同羽毛拂过般的、却足以让顾嬑头皮炸开的酥麻触感！
顾嬑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颈后的腺体在那瞬间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缕更加清晰的栀子青草气息！
这太过了！
她再也无法忍受，身体的本能和强烈的羞耻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顾虑。
她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了靠在她肩上的萧砚宸！
“萧砚宸！你清醒一点！”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微微拔高，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萧砚宸被她推得身体一晃，后背重重撞在长椅坚硬的扶手上。剧痛让他瞬间从那种混沌的依赖状态中惊醒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最初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打断睡眠和依赖的、如同野兽被侵犯领地般的暴怒和冰冷！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刺向顾嬑！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戾气。
顾嬑被他那充满杀意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寒，但胸中的怒火和屈辱感让她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她指着自己颈侧刚才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萧砚宸！看清楚这是哪里！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你的安抚玩具！更不是你可以随意标记的所有物！”
“标记？”萧砚宸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危险和深邃，他缓缓坐直身体，周身那股冰冷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你以为我在标记你？”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难道不是吗？”顾嬑毫不示弱，她受够了这种被本能和契约操控的屈辱感，“契约！契约！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契约！我是你的安抚剂！是你的保险栓！是你用来对抗基因锁的工具！所以你可以无视我的意愿！可以在我父亲生死未卜的时候，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像对待一件物品一样靠近我！索取你需要的安抚！甚至……。”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甚至在我无意识的时候，做出那种…那种越界的举动！萧砚宸！这份契约，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尊严、随时可以供你取用的工具人吗？”
她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砸向萧砚宸，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般的控诉和积压已久的愤怒。
萧砚宸静静地听着。他脸上的暴怒和冰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酝酿着更加汹涌的暗流。
直到顾嬑说完，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时。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深渊的回响。
“工具人？”他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近乎残忍的弧度，“顾特助，你是不是忘了，这份契约，从来就不是我求来的。”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穿透顾嬑愤怒的屏障，直刺她的灵魂深处。
“是谁，在我第一次信息素失控、几乎毁灭半个实验室的时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这份契约强加给我？是谁，在我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懂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就告诉我，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诅咒，而你是唯一能锁住诅咒的钥匙？是谁，用整个顾家的资源和力量，将我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冰冷的、符合他们期待的‘影帝’，却从不问我愿不愿意背负这份随时可能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沉重的、被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愤怒。
“工具人？”他再次冷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顾嬑，在你眼里，我难道就不是一个工具吗？一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用来维系顾家荣耀、用来掩盖那个肮脏秘密的、更高级的工具吗？”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将顾嬑完全笼罩其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痛苦，有被误解的冰冷，还有一种深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孤独。
“契约把我们绑在了一起。你痛苦，你觉得被利用，你觉得没有尊严。”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那我呢？顾嬑，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被诅咒缠身、连靠近自己唯一救赎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失控就把她撕碎的人，他的痛苦和挣扎，又算什么？”
他微微俯身，靠近顾嬑，灼热的气息带着龙舌兰的冷冽，喷洒在她的脸上。
“你问我契约把你当成了什么？”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彻底剖开，“那我问你，在你心里，这份契约，又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怪物？一个需要你施舍怜悯才能活下去的可怜虫？还是一个可以被你随意指责、却连靠近你都要背负罪恶感的负担？”
他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顾嬑的心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砚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她无法读懂的情绪。然后，他直起身，不再看她，转身，迈着有些沉重却依旧决绝的步伐，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高大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顾嬑僵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耳边回荡着他那冰冷的、带着血泪的质问。
契约的另一端，连接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需要安抚的核弹头。
那是一个同样被契约锁链捆缚着、在黑暗中独自挣扎了太久、早已伤痕累累的灵魂。
而她，似乎从未真正看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