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一瘸一拐，带着满身尘土和干涸的血迹，踏出废矿区域，重新暴露在云岚宗外门的日光下时，各种目光如同针一般刺了过来。
有毫不掩饰的鄙夷，有幸灾乐祸的嘲讽，有纯粹看热闹的好奇，唯独没有一丝同情。我低着头，让散乱的头发遮住大半脸庞，刻意将步伐放得更加蹒跚，每走一步，左腿都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摔倒。
“看！是星久！她居然没死在里面？”
“命真硬啊，不愧是‘混沌废体’，跟蟑螂似的。”
“听说她得罪了张彪师兄，被堵在废矿里了，看样子是吃了大亏……”
“活该！一个废物还不安分。”
窃窃私语如同苍蝇的嗡嗡声，萦绕在耳边。我充耳不闻，只是紧紧抱着怀里那个破旧的布包——里面装着《需知》和所剩无几的干粮，眼神刻意保持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惊恐，偶尔与人对视，便迅速受惊般低下头，肩膀微微瑟缩。
忍。不仅要忍下身体的疼痛，更要忍下这些羞辱和恶意。小不忍则乱大谋，在我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这副“可怜虫”的面具，必须戴得牢牢的。
我的目的地很明确——外门执事堂，去汇报“情况”，并“领取”我作为外门弟子微薄的月例。这也是一个试探，试探宗门上层，尤其是执法堂那边，对废矿事件后续的态度。
执事堂门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当我出现时，队伍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排在我前面的人下意识地让开了一点距离，仿佛我身上带着晦气。
我默默走到队尾，垂首站立，一言不发。
“哟，这不是我们星久‘师弟’吗？”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我抬眼看去，是一个穿着比普通外门弟子稍好一些的青年，眼神轻佻，修为约莫炼气二层。我记得他，名叫赵干，是张彪的一个跟班。
我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一丝颤抖：“赵……赵师兄。”
赵干走到我面前，用折扇挑起我的一缕头发，啧啧道：“听说你在废矿里挺能耐啊？把张师兄都伤了？”
我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吓到，怀里的布包“不小心”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干硬的肉脯和那本破旧的《需知》。我慌忙蹲下捡拾，声音带着哭腔：“没……没有！赵师兄明鉴！是……是塌方了，张师兄他们追我，我吓坏了乱跑，结果……结果就被石头砸到了腿……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刻意将小腿上已经凝结但依旧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血迹斑斑的布料触目惊心。
这番表演，配上我本就狼狈不堪的形象，显得无比真实。周围看热闹的人中，有些低阶弟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赵干皱了皱眉，显然我这副脓包样让他失去了继续刁难的兴趣，尤其是当我提到“塌方”和“被石头砸”时，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也怕牵扯出执法队定性的“私自斗殴”事件。
“哼，废物就是废物，连路都走不好！”他悻悻地收回折扇，嘲讽一句，便转身走了。
我默默地捡起东西，重新站回队伍，依旧低着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小插曲。但在我低垂的眼帘下，眼神一片冰冷。赵干的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测——执法队已经将事件定性，张彪他们吃了哑巴亏，短时间内不敢明目张胆地报复。
队伍缓缓前进。轮到我了。
负责发放月例的是一位面容刻板的中年执事，他抬眼皮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登记，然后扔过来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三块下品灵石和一瓶最基础的“聚气丹”。
“星久，你的月例。”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另外，刑堂有令，因你卷入废矿坍塌事件，虽无直接过错，但亦有疏忽之嫌。罚你接下来三个月，负责清扫演武场东侧区域的落叶，每日需在辰时前完成，不得有误。”
清扫落叶？这种惩罚，不痛不痒，更像是一种形式上的惩戒和……监视？将我放在一个公开的、人来人往的地方，方便某些人观察？
我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立刻露出惶恐和顺从的表情，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感激和不安：“是，是！弟子领罚，多谢执事，多谢刑堂开恩！”
我表现得越卑微，越顺从，越人畜无害，某些人才会越放心，越轻视我。
拿起那少得可怜的灵石和对我毫无用处的聚气丹，我抱着布包，更加“艰难”地挪出了执事堂，朝着记忆中分配给原主的那间位于外门最偏僻角落的破旧小屋走去。
一路上，依旧能感受到各种目光，但我只是埋头走路，仿佛承受不住这些压力。
回到那间比废矿好不了多少、仅能遮风挡雨的小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我才缓缓挺直了一直微微佝偻的背脊。
脸上的惶恐和懦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和思索。
“清溪，扫描小屋，确认有无监视类阵法或印记。”
【扫描完毕。未发现主动监控能量波动。存在基础隔音结界（破损率达60%），防护阵法（已失效）。】
很好，暂时安全。
我将那三块下品灵石拿出来。蚊子腿也是肉。
“清溪，吸收掉。”
灵石光芒黯淡。系统能量微乎其微地提升了0.1%，达到7.4%。
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清扫落叶”这个惩罚了。演武场东侧……那里靠近一片小树林，人流量虽然大，但地形相对复杂，或许可以借此观察宗门弟子的修炼情况，了解他们的功法路数，甚至……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一些“意外”掉落的东西。
忍辱负重，不是消极等待。而是在阴影中积蓄力量，观察猎物的弱点。
我摊开那本《云岚宗外门弟子需知》，就着窗外昏暗的光线，再次仔细研读起来，尤其是关于宗门戒律、贡献任务、以及各种宗门设施的描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我这根“朽木”，要做的就是彻底融入这片“森林”，直到谁也注意不到我的存在。然后，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悄然生长出足以颠覆一切的……逆熵之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