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梅呦呦的举动,周围人议论声更大。
“这是谁呀?”
“这女人疯了吧?”
“她这是干什么?捧着个死人脑袋,也不嫌晦气。”
“姜四说这是杜家小媳妇的亲娘。”
“什么亲娘,要是亲娘会把闺女送到那种人家?别是后娘吧?”
“可怜了这闺女!死的时候穿红衣服,这得有多大的怨气呀,这是要变成厉鬼索命啊!”
“听说杜家这小媳妇早早死了爹,你看她那几个弟弟妹妹,小的小,残的残,连个替她做主的都没有。”
听到这话,大春攥紧了拳头。
看到娘还在那里抱着妹妹亲她,以为是娘不能接受妹妹的死,不由眼眶发红,落下泪来。
“娘,玉荣死了,你不要这样,弟弟妹妹还看着你呢!”
半天见娘不回应,又劝道,“娘,你起来吧,你吓到他们了。
玉荣已经死了,你就让她走吧。”
梅呦呦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并不理他,仍然坚持做人工呼吸。
这些急救知识在大学的安全讲座都有教,是他们的必修课。
玉荣落水没多长时间,她相信她一定能把她救回来。
她还没补偿她呢!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议论声已经没了,人们只呆愣愣地看着她“发疯”。
突然,已经死去的玉荣咳出了一口水。
人群发出惊呼:
“有动静了!”
“是不是活了?”
“活个屁,往你肚子里吹那么多气你也往外喷。”
……
梅呦呦感觉到玉荣有了微弱的呼吸,就停止了动作,拿了带过来的一件棉袄盖在她身上。
便在她旁边坐下来,看着玉荣这张惨白的脸,一下子失了神。
还好救回来了,不然恐怕她这辈子心里都安生不了了!
片刻后,玉荣呼吸正常了,看到娘坐在自己身边,以为是自己魂魄升天了。
伸手摸向娘,喃喃低语:
“娘,女儿不孝,来看你了。我死了,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突然,她不说话了,她摸到了什么?
她摸到了娘的手。
她能摸到娘的手,这是说,自己没死吗?
玉荣猛地坐了起来。
下一刻,又颓然地躺了下去。
“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呀!”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先是无声落泪,后是呜咽出声,哭声越来越大。
突然,她大喊了一声:
“娘,玉荣憋屈呀!女儿死的冤呀!
大哥,二狗,二丫,你们为我报仇呀!”
喊完这声,似乎用完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
她合上眼,双手虔诚地放在胸前,好像在等待鬼差的到来。
她不怕死。
活着比死难受多了!
梅呦呦没有一点反应。她现在就是那个亲手把女儿推向死亡的刽子手,她没脸见到她!
倒是大春,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妹妹这是被娘救活了。
刚才她娘那些奇怪的举动是在救人。
听到玉荣说让他们替他报仇,小伙子热血上涌,仗着胆子一瘸一拐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玉荣,大哥来了,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我们,我们都来看你了,娘,二狗,二丫,我们都来了,你没死,娘又把你救活了!你看看我呀!
对不起呀!
你起来呀!
你起来打我呀!
是我没护住你呀……”
梅呦呦被大儿子的哭声唤回了魂。
也是泪流满面。
伸手抱起女儿,轻轻地在她后背拍了拍。
“孩子,都过去了,别怕,娘今天就接你回家。”
二狗和二丫此时也跑了过来,围在玉荣身边,一声声叫着“大姐”。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活了!”“活了?”“太不敢相信了!”“是诈尸吗?”“往前点。”“去看看。”……
玉荣搂住梅呦呦的脖子,一抽一抽的哽咽着。
她想娘,想家人,想回家,可她知道她回不去了。
爹没了,娘做不了主。
就是娘想让她回去,爷爷奶奶二叔三叔也不可能同意。
她是嫁出去的女子,这一辈子就应该生在夫家,死在夫家。
可她活不下去了呀。
她选择了投河,想让河水把她带走,随便带到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好!
梅呦呦擦了一把眼泪,扶着她站起来。
“走,我们先去看大夫。”
玉荣不松手,也不走。
梅呦呦软下声劝她,“你落水,受凉又受惊,肺里也进了水,我们先去看大夫,不要落下病根。好不好?”
玉荣想说“让我死吧”,但这话她不能当着她娘的面说,这是她娘啊,她要是说了,还让她娘怎么活?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梅呦呦带她们来到马车旁边,说,“去附近的医馆。”
看热闹的人里有个妇人道,“去镇上,那里有个薛氏医馆。”
梅呦呦也没在意,以为又是一个姓薛的大夫开的医馆。
这世上姓薛的人不少。
又看向围观的人群,问道,“刚才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问,是谁把我的女儿救上来的?”
众人嘀嘀咕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
这娘儿几个穿的破破烂烂,他们可不认为她这么问是想报答救命之恩。
非常有可能是想讹钱。
他们可不能让外乡人讹上自己村的人。
半天才有一个小伙子站出来,“我,我就是看见她跳下去,把她拖上来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呀!”
梅呦呦知道,这是怕被讹上。
古代男女有大防,女人的身子不能随便碰,即便是救人也要注意方式方法。稍不注意,就会被女方赖上。
更何况还有现代社会常见的“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扶?”
小伙子可能还怕被诬陷说是他推的吧?
梅呦呦拉住几个孩子,让他们都跪下,给小伙子磕头。
“他们这是替我谢的。
你救了我的女儿,按理该我跪,但又怕我岁数大折了好人的寿,就让我这几个孩子谢谢你吧!”
大春几个跪在地上砰砰砰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谢谢您救了我妹妹(姐姐)!”
梅呦呦,“小伙子你叫什么,今天我们还有事要处理,等改日一定再来谢你!”
她没说“重谢”,她现在没有重礼。
小伙子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就是顺手的事,不用谢了!”
人群中有人说,“他叫周云飞。”
梅呦呦点头致谢。
小伙子被弄得不好意思了,伸手挠了挠头皮。
梅呦呦却看到他手上的血渍。
“你也受伤了?”
周云飞摆了摆手,“没事,一点小伤,明天就没事了。”
这是他刚才拖着玉荣游上来时被水里的杂物划的。
梅呦呦,“那不行,河里的水脏,得把伤口清洗一下,大意不得。”
小伤也会感染。
梅呦呦再三坚持要他和自己一起去医馆,说:
“就算是为了让我安心,还得麻烦恩人去看看,没事对大家都好。”
车夫,“小伙子去看看吧,正好给我们带个路,这秀水镇我不熟。”
小伙子拗不过,只得上了车。
梅呦呦把另一件棉衣递给他,“别嫌弃,穿上别着凉。”
两件旧棉衣被玉荣和周云飞二人穿在身上,像是一对难兄难弟。
秀水镇并不远,七八里的样子,马车很快就到了。按照周云飞的指引,很快找到了薛氏医馆。
医馆很小,只有一间铺面,三面都是药厨。迎门的柜台也被当做医案,所以比别家的都矮一些。
药厨样式也和别家不同,并没有遵循“平视观上斗,展手及边沿”的传统规格,而是上顶天下触地,墙有多高柜子就有多高。
给梅呦呦的印象就是:有个性。
梅呦呦搀着玉荣进去,坐诊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大夫。
梅呦呦,“薛大夫您好!”
大夫,“我姓裴。我师父姓薛。”
梅呦呦,“沙河镇的薛大夫?”
裴大夫点点头。
梅呦呦,“没想到薛大夫还开了分馆!”
裴大夫,“这是我开的!”
梅呦呦:个色!
不过也能理解,借着师父的名头可能更被人认可。由此可见薛老大夫在当地的盛誉。
梅呦呦连声说,“不好意思,对不起!”
裴大夫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显然这个问题他回答过很多次了。
照例先询问病情。
梅呦呦说,“今天不小心落了水,没了气息,才救过来。
我怕她受了凉落下病根,麻烦您给开些对症的药。
还有就是,河水污秽,她的气管和肺里可能还有泥沙,我怕她感染。
不知道裴大夫可有什么好办法?”
梅呦呦看着裴大夫,裴大夫也看着他们。
很显然他关注的重点不是眼前的病人,而是他们这一帮人。
“你刚才说什么?
她掉河里淹了水,没了气息,被救过来了?
是从河里救上来就没有气息,还是你们以为她没有气息?”
周云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是我从河里把她拖上来的,确实没了气息。”
裴大夫,“你确定?”
周云飞不解地抬眼看向他,“真的。她当时都沉底了,一动不动,我把她放在河边,还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一点气都没有了。”
玉荣把脸都贴到柜台上了。
太丢人了!
裴大夫有些恼怒对着梅呦呦道,“这小哥急糊涂急傻了还情有可缘,你这么大岁数了也跟着瞎起哄。
掉河里就掉河里了,什么死了活了的,找大夫看病还不说实情,会耽误事的!”
大春见大夫误会他娘,忙解释,“我妹真的是又活过来的,是我娘给她不停度气才把她救活的!”
“哟?!”裴大夫吃了一惊,撤回要把脉的手,问向梅呦呦:
“这是真的?
你会度气?
度气能把死人度活?”
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吃惊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