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光线幽暗的楼栋间隙,眼前豁然开朗。
路灯下的两个篮球场上都是一群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小学生。
打得正火热。
周围围观的孩子吵吵嚷嚷地捧场。
乌椿咬完最后一口雪糕,凉意直冲天灵盖。
她将雪糕棍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不动声色地叹出一口气。
她运气很背。
怕是遇不到。
“司向淮,这个球不算分吧?他犯规了!”
男生稚嫩的声音很嘹亮,穿透力极强。
乌椿原本打算原路返回,听见这句话又回了头。
少年懒洋洋地抱着一只猫,左手拎了罐冰镇可乐。
他走得不紧不慢,眼神一直放在球场上,路过香樟树投落的阴影,回到路灯的笼罩之下,整个人的身形渐渐明晰起来。
简单的白T黑裤,头发被夜风吹得微微凌乱,身高腿长,偏偏手肘要撑在和他搭话的男孩肩膀上。
看起来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
手里冰冰凉凉的可乐被他松松拎着,抬手时罐身滚落一串冷凝的水珠。
手臂裸露的冷白皮在路灯照耀下格外明显。
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和闷热夏夜格格不入的清爽。
“确实不能算。”
他笑着评一句。
有其他小孩不满,出声反驳:“你刚才去买饮料,都没看清楚,我们没有犯规。”
声音很大,独属于小孩子的那种较真意味特别浓。
“我怎么没看清楚,我老远就看见了,确实犯规。”
少年嗓音带着笑,语气却认真。
刚开始喊司向淮的男孩一下子神气起来,哼笑了一声:“我说了吧,就是犯规了。”
和他对立的小男生不服气,继续反驳:“你们根本没有看清楚……”
他话喊到一半,似乎是急于求证,眼睛骨碌碌沿着球场转了一圈,最后往站在对面围观的人一指。
“不信去问她,有没有犯规。”
躲在香樟树阴影里竖着耳朵听戏的乌椿突然被cue,有点懵。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看见司向淮抱着的狸花猫跳出他的怀抱,落在一边的长椅上。
而他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朝乌椿抬抬下巴,声音清亮:“小椿老师,你觉得呢。”
乌椿脸上立刻有了热意,心跳如擂鼓。
她想到刚才和尹灿灿告别的场景,又想起少年手里的可乐。
估计是刚才他去便利店里买可乐,无意间也听见了她和尹灿灿的对话。
那不就意味着,他是一路跟在她身后走到球场来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乌椿脸上就烧得更热。
“确实犯规……”
她随口回答,其实刚才压根没看清楚球场上的情况,但总觉得司向淮不至于随便糊弄这些小孩,所以选择无条件附和他。
司向淮听见她的话,勾唇笑了笑,对男孩开口:“行了,赢不赢我都请你们吃雪糕,不要吵架。”
反驳的小男生这回终于偃旗息鼓,没有吭声。
原来他还是赛事主办方。
想到这里,乌椿没忍住,笑了一声。
却没注意到刚才那只狸花猫,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光裸的脚踝,猫爪子扒拉着她的鞋舌,牙齿也咬上了鞋带。
乌椿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她以前没少喂学校里的流浪猫,和猫相处起来也算熟悉。
可是一想到这只小猫的主人是谁,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和那人有关的一切都让她无从下手,慎之又慎。
“它不咬人,你别怕。”
司向淮已经踱步来到了她身边,蹲下身将小猫一把捞起。
那只手臂青筋微凸,肌肉线条明显却并不夸张,是少年人独有的清瘦单薄感。
手掌宽大,能轻松环住小猫脖颈。
乌椿这才发现,他养的这只狸花猫其实很小。
看起来不过三个月。
这个阶段的小猫很擅长调皮捣蛋,但乌椿更清楚它的主人情绪是如何稳定。
“我不怕猫。”
乌椿怕他误会,急忙解释了一句。
眼看着场面略微尴尬,她又轻声开口问:“它有名字吗?叫什么呀?”
“叫猫。”
司向淮理所当然地回答。
小猫似乎也很满意自己的名字似的,又或者以为主人在叫它,乖乖地喵了一声。
乌椿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
“挺特别的……”
她实在不擅长聊天暖场,更何况是和司向淮。
说完这句废话,她恨不得能原地蒸发,远离眼下这种尴尬的境地。
“脚伤好了吗?”
司向淮却松弛感十足,一边逗着猫,头也不抬地又抛了个话头出来。
“已经好了。”
乌椿点点头,庆幸两人此刻站在阴影里,自己脸上的红没有那么容易被察觉。
她双手背在身后,手心微微潮湿,是夜风也吹不干的悸动。
最后还是司向淮开口,问她要不要待会儿和那些打球的小家伙一起过去买雪糕,他请客。
乌椿摇摇头,说自己已经吃过,还打了车,就不久留。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路上小心。
乌椿回到家时已经很晚。
打开客厅的灯,她看见角落里堆着的购物袋。
都是婶婶今天新去采购的,让她带去学校的必需品。
京大开学的日子就在后天。
她心情莫名很好,看着那堆生活用品不自觉就想笑。
勾着嘴角换鞋的时候又遇上乌建军从主卧出来。
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他会在确保乌椿平安到家的时候才能放心入睡。
两个人动静都很轻。
“后天我得送小司去学校,已经和老板说好了,也能顺带把你捎上,高铁票就退掉吧,咱们自己开车,总归是方便些。”
乌建军低声同她讲。
乌椿换鞋的动作停顿,抬头看了一眼叔叔,没说话。
也说不出话。
心脏里藏了瓶可乐,拉环一响,气泡就滋啦滋啦地往外冒,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
气泡消失后就是长久的甜腻。
不真实的感觉。
从前如同平行线一般的生活轨迹居然一再交错。
只可远观的人也一次又一次地闯入她的生活。
她身处其中,居然下意识想逃避。
意识到自己好像又陷入了之前方见晴邀请她出去旅游的那种心境中。
乌椿有些不知所措。
喜欢吗?当然喜欢。
可是不敢靠近,害怕接触。
比起和他交涉时的脸红心跳,她似乎更愿意躲在暗处当一个无名人。
她是个很出色的暗恋者。
有最真诚细腻的喜欢,最蹩脚心虚的掩饰,和最悲观消极的心态。
她擅长水中望月,雾里看花,并且乐此不疲。
月亮遥遥挂在天边就很好,哪一天被她捧在手里了,她只会觉得光芒耀眼,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