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泠因为身体不适跑得很慢,陆越珩没几步就追上了。
陆越珩减慢速度,手几次伸出又收回,表情十分别扭,脑子里还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把问泠一把敲晕扛走。
他实在不想跟同性恋上演什么暧昧搀扶的画面。
太诡异了。
他宁扛一袋大米。
忽然——
眼前单薄的身影瘫软在墙上,摇摇欲坠。
陆越珩骂了句‘废物’,大步上前,“不行了就求我啊,逞什么强,我又不会见死不救。”
手刚要碰到问泠就被无情地拍开。
问泠喘着气回眸,眼眶湿润潮红,眼神却仿佛覆盖了一层霜雪,冷得透骨,厌恶呼之欲出。
“……滚开。”
陆越珩手僵在空中,感觉像被扇了一巴掌。
他从小生活在旁人的巴结中,从来没有主动讨好过谁,更别说像像这样热脸贴冷过屁股,还被冷屁股嫌弃。
大少爷气炸了,甩着手收回,目光挑剔地扫视问泠,语调轻蔑不屑。
“你以为我真想扶你?瘦得跟竹竿一样,还穿女装约炮,碰一下你我都嫌脏,要不是老师开口……!”
陆越珩试图找回面子。
可恶狠狠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问泠直接走了。
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令问泠几欲作呕,他屏蔽聒噪的狗吠,拖着注了铅似的双腿一步步迈向厕所。
隐忍的喘息隔着指骨溢出,断断续续,虚弱无力。
陆越珩咬着牙把没说完的嘲讽咽了下去。
爱逞强是吧?
行!
反正自己也不想管。
要是摔成了四脚朝天的王八,也是这家伙活该!
大少爷双手抱胸,手紧握成拳,像被抛弃的怨妇一样斜靠着墙,幽幽盯着问泠,默数他能坚持多少步。
那森然的目光仿佛凝聚成了一条阴暗爬行的毒蛇。
缠住猎物纤细的双腿。
獠牙刺破肌肤,注入毒素,一圈圈勒紧缠绕,试图把猎物绊倒,等着猎物挣扎哭喊求饶。
可问泠比陆越珩预想的还要能忍。
哪怕疼得浑身颤栗,四肢发软,需要扶着墙才能往前挪动,问泠脚下依旧没半刻停顿。
甚至没有呻吟一声。
陆越珩舌根抵着后槽牙,耐心耗尽,数不下去了。
无形中。
还有股力量在不停地拉扯他。
身体一点点站直,大少爷做贼似的暗戳戳跟了上去。
厕所距离教室不远,在每层楼的最边上,陆越珩目送问泠走进厕所,侧身背靠墙,长腿懒散交叠。
听到清脆的关门声,斜眼往里一扫,挑眉低哼。
“行吧。”
“你牛,是只有骨头的可怜虫。”
可惜了。
没能看见可怜虫哭着求自己的画面。
不过……
问泠这家伙怎么昨晚吐了,现在又在吐?男的也不能揣崽啊,脸还痛得惨白,像要生了一样。
喝了一两罐酒的话不至于这样吧?
问泠十有八九有胃病。
陆越珩站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冷嗤一声离去。
*
问泠吐完浑身发软,直不起腰,正靠着隔间喘气,那张漂亮的脸完全失去了血色,冷汗密布,碎发凌乱。
他早上没吃饭,肚子里根本没什么吐的,都是胃酸 。
可恶心感就像暴风雨卷起了千层巨浪,一波又一波,始终无法平息,胃部也在剧烈地痉挛,仿佛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刺着神经,疼得他头晕目眩,感觉整个隔间都在旋转。
“呼……”
问泠半阖着眼,手垂在两侧,指尖微动。
他表情麻木呆滞,思维缓慢运转,将海浪在脑海里化作五线谱,疼痛的起伏是不同的音符。
它们在乐谱上兴奋跳跃,奏出高昂悠扬的小提琴曲调,恍若海鸥展翅高飞,在风雨中滑行,吻过巨浪,飞向远方。
咬破的唇挂着血丝,蠕动了几下,缓缓勾起。
露出浅笑,病态又破碎。
像一根绷得很紧,即将断裂的琴弦。
问泠正愉悦享受着疼痛时,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散五线谱,将他从浑浑噩噩中拉回。
“问泠,你死里面了?”
问泠睁开眼,偏头看向门口,皱眉。
还没走?
非得每天和自己吵一架么?
疼痛还在身体里肆意奔走,问泠揉着太阳穴轻轻喘气,身体疲倦,不想搭理陆越珩,可对方声音越来越大。
“要是没死呢就吱一声,我好省点打火葬场的话费。”
“一声不吱,你哑铃?”
“我数321,赶紧出来,你孩子还在我手上,你不想白白净净的它跟你一起掉厕所陪葬吧?”
什么孩子?
大少爷孤独寂寞冷,想做我儿子?
晦气。
问泠隔着墙都能想象到某人嚣张的嘴脸,感觉体力恢复了些,又冲了一遍水,这才开门出去。
额角都是汗,头发湿漉漉沾着皮肤,很不舒服。
虽然‘孩子’勾起了问泠一丝好奇,但他并不急,慢慢走到镜子前,打开水龙头,弯腰洗脸。
或许是听到水声,外面没了声。
等问泠整理好走出厕所,推开门就看见了陆越珩。
大少爷吊儿郎当靠着走廊围墙,站姿散漫,桀骜的五官逆着光,背后是高大的榕树,光晕将那头红发晕染成渐变色,齐齐排着三颗银定的耳骨变得剔透。
他眯着眼,表情嫌弃,左手懒洋洋插着兜,右手平举着一瓶矿泉水,矿泉水上还挂着一个米白色的挎包。
那是问泠落在教室的。
问泠:“……”
原来这就是孩子。
怎么不比个兰花指拎着?更能生动形象地表达嫌弃。
看到他,陆越珩控制矿泉水带动包摇晃,语调很欠:
“啧,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掉坑里了,水赏你了,没开封的,有胃病就好好吃饭,别白着一张脸出来扮鬼,怪吓人的。”
阳光随着青年高大的身影落在眼睑,刺得瞳孔发疼。
也驱散了几分疼痛带来的刺骨冰凉。
问泠眼睫颤了颤,适应阳光后走向陆越珩,只接过了包,气息虚弱,声音却冷得淬了冰。
“别碰我的东西,脏。”
注意到挎包意外的鼓,那双清秀细眉凝起,正欲查看,小腹若有若无的绞痛令他动作滞缓。
陆越珩听到‘脏’字,火刚燃起,就被问泠额发滑落的水珠浇灭了——
问泠此时的模样狼狈又可怜。
过分苍白的脸上仿佛淋了雨一样,银发湿漉漉贴着眉眼,长睫湿成墨线脆弱低垂,嘴角隐约沁着血丝。
阳光照得那张漂亮的脸几近透明,脖子纤细,绑在上面黑色颈带沾着水在往下滑,露出半截紫红指印。
那是可怜虫被凌虐的痕迹。
???
又来了!
又开始装可怜蛊惑人了!
陆越珩忽然想起十多分钟前自己刚骂过问泠脏,心咯噔一下,感觉自己把问泠的那点小心思都猜透了。
这家伙肯定是在自嘲!
看看,都自卑得不敢抬头看我了!!!
“你……”
“知道自己脏就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啊,看看你这脖子,又红又紫的,谁家正常恋爱掐脖子?”
“就你这呆愣愣的样子,被别人玩死了都还在地府帮人家攒棺材钱。”
问泠被吵得脑袋疼,他知道陆越珩误会了,不想解释,也无所谓自己被贴上私生活乱的标签。
反正在他眼里,陆越珩也不是什么好人。
待腹部的绞痛淡去,他加快速度打开斜挎包的盖头,再拉开里层的链子,映入眼帘的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