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翊:“不是柳姑娘算计于我,柳姑娘也是无辜受牵连的人,是那同宴的另外一人算计于儿子。”
满洲水患七分因天灾,三分因人为。
满洲地界常年多雨,一条雾江穿城而过,雨季之时,雾江水位便会上升,淹没附近城镇,致使满洲水患。
上头为此想了无数解决办法,最后朝廷命工部修建堤坝,才稍微治理了一点,却不想耗国库巨资修建不过五年的堤坝今年便出了问题。
陛下震怒。
特命刑部的人彻查此事。
那人当初参与了修建堤坝之事,甚至在其中略微贪了些银子,知晓上头欲彻查此事,慌了神。
本想讨好刑部所派去之人,却不想慌乱之下做了这般错事,沾了东西的酒阴差阳错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那柳小娘子在满洲有未婚夫婿,却不想出了此事。
女子失贞本是大事,儿子与柳小娘子的事情被传扬了出去,那郎君第二日便派人上门退了亲,此时虽是别人算计阴差阳错,但终归也是儿子的错,儿子不可能留她在满洲继续受别人的议论,阿娘,她会活不下去的!”
阴差阳错?
真的是阴差阳错吗?
旧居后宅的楚氏听过事情原委,心里冒出一句。
为何就偏生这般凑巧。
儿子被知州邀进府,那柳意在那日刚好去见手帕交。
儿子中了别人的算计,那柳意便刚好出现。
料想有规矩的人家都不可能在府上宴请贵客之时邀别家小娘子来家中,更不可能将醉了酒的陌生郎君往自家女眷所居后宅领。
即是如此。
那柳二小姐为何就出现在了儿子的身边。
楚氏心里闪过种种猜测。
她这个儿子就是别的样样都出彩,唯独便是心太善,不懂后宅的阴私手段。
前车之鉴便是梅氏那桩,也不想短短时间又来一个。
楚氏是打死不信,那柳意当真是这般无辜。
想想便让人头疼。
楚氏揉了揉额头,眉心带着倦意。
只是她到底没再开口说那柳氏的不好。
长子的心意她最是能猜测两分,儿子方才那话分明是对那柳氏起了愧疚之心,认定那柳氏必是无辜受牵之人。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
她再多说也是无意。
片刻,楚氏开了口,“那子言打算如何?”
宁翊眉眼闪过纠结,几息过后他抬眼,直视母亲,不避不退,道:“阿娘,儿子预娶柳氏为平妻。”
此话一出,楚氏当即便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不敢置信般的看着自己这个从小便克己守礼的儿子,“子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宁翊:“阿娘,儿子很清楚。
柳氏因我而失了清白,若不是因为儿子,她可以在来年欢欢喜喜的嫁给她的未婚夫君,她同儿子表露过,她与她那未婚夫君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无此事,她成婚后便可同她夫君举案齐眉。
何至于跟着儿子远赴上京。
儿子欲娶她为平妻,已然是觉得委屈了她,万不可退让。”
楚氏听罢有一瞬的后悔。
后悔将儿子教的过于良善,后悔没让他早日接触一些后宅妇人的阴私手段。
否则何至于今日说出这般话来。
楚氏长叹了口气,“柳氏说你便信吗?就算那柳氏说的是真的,她同她那未婚夫婿两情相悦,可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宁国公府就算在上京这个一块砖掉下来也能砸到三个官的地方那也是顶顶的名门望族。
而那柳意一个从九品吏目之女,就凭这般身份。
给儿子当个妾室倒可,平妻凭她也配。
楚氏这般想着,倒是全然忘了儿子还有个身世更低微的正妻。
梅云中在去之前,身上无任何官职在身,细究下来梅青时的身世还不如柳意这个从九品吏目之女。
可那又如何,梅云中虽已去,但梅家可还在这上京屹立不倒呢。
楚氏自觉嘴都快说干了,怎料儿子听罢却还是那句,“儿子不想委屈于柳氏,但请母亲成全。”
往日楚氏最常赞的便是儿子克己守礼,如今再看她真想骂人一句榆木脑袋。
“既如此,我且问你,你既觉得娶柳氏为平妻尤是委屈了柳氏,那你可曾想过梅氏?你八抬大轿娶进门,新婚不过三月的妻子!你可曾替她觉得委屈?”
宁翊面色不复方才那般平静。
妻子…是了…他的新婚妻子..
这三月以来他可曾因为此事而替尚在家中的新婚妻子委屈过。
在母亲的眼里,他的婚事来的突然。
可他何曾不是这般认为。
他自出生之日他的责任便已定好。
他自小起便知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
他是这宁国公府嫡长子,以后这偌大的宁国公府都会交予他的手中。
他的妻子应当是同他门当户对的小娘子。
应是他听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回家的小娘子。
她应当温良贤淑,应当端庄有礼,应当与他一起携手共进。
温良贤淑,端庄有礼。
宁翊再次回想起了去岁那天。
狼狈不堪的小娘子在湖水里挣扎,湖边具是看热闹的郎君娘子。
许是知道她低微的身份,竟无一人下水救人,即便有善水的婆子丫鬟,也俱被自家主子拦了下来。
他一眼便起了恻隐之心。
即便他知晓自己就算不主动去救梅氏她也定不会就此溺水身亡,只是多吃些苦头罢了。
这些个身份‘高贵’的郎君小娘子们胆子再大也没大到敢闹出人命的地步。
但他还是下去了。
宁翊后来回想也不知为何当日的自己会这般冲动。
不过他想,就算再来一次,他大概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只是面对陛下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之时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再加上楚氏那段时间又频繁在他耳边念叨楚氏故意落水想攀龙附凤的心机。
他虽没说什么,但想到平坦之处梅氏却骤然落水,心里便已经渐渐偏向了母亲。
以至于新婚夜他也不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妻子。
婚后第二日便离家,再见便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