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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朱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过江令仪说得没错,她不禁想起那些从前的事……

当年贺家老宅残破不堪,他们来到宣城又没有多少银子,贺长山还是个纨绔公子,什么本事都没有,只能靠着原来有的一些祖田出租维持生计,甚至典当随身带的细软。

江玄衣的娘是个有能耐的,带着江玄衣嫁给了江拐子,江拐子多年在宣城混迹,不知找了什么门路落了城郭户,最初无处安身就赁了贺家一个院子,也就是后面的罩房。

开始时朱氏是瞧不上这一家人的,江玄衣一场大病痴傻,江拐子又是低贱的游方郎中,要是在从前,都站不到她面前。

可是江玄衣的娘看着柔弱,却是个能扛事的,住下来没几日,便到城中各个大户人家去询问,可需要手艺好的宴席厨娘。

宴席厨娘无需住在主家,主家有什么大事才过去操办主厨,或是带着食材和调料,给的价钱自然不同。

林雪娘最初也没找到肯雇佣她的主家,直到有一次城东的宣城豪绅胡家办喜事,偏偏他家厨子犯了急症,不能亲自下厨,胡家一时找不到替代的,那厨子推荐林雪娘,说是试过她做的菜,不比自己做得差。

林雪娘立下契书,若是不能让客人满意,不但酬劳分文不取,胡家酒宴的全部花销,都由林雪娘做工偿还。

结果自然是一场惊艳的饕餮盛宴,被客人们连连夸赞后,胡家得了脸面,给了林雪娘双倍的酬金,林雪娘的厨艺一日成名,从此在宣城县名声大噪,那些有家底的富户以请到林雪娘主厨的宴席为荣。

大夏最是注重饮食,就算平民百姓也十分讲究一日三餐,除了食不果腹的随便充饥,即便宣城这样的小县城,请人到家中置办宴席的也是很寻常,而且请厨娘的价格不菲。

在那之后,林雪娘有了银钱时不时帮衬贺家,经常给贺家的孩子送吃食和衣物,贺家修缮房屋时,林雪娘也偷偷给朱氏拿了银子。

再后来江家便买了自己的宅子,林雪娘做厨娘,江拐子开医馆行医,夫妻两个生了江眠亭和江令仪,日子越过越红火,朱氏这才提出让江玄衣与贺定疆结亲,因为这二人平日里最是亲近。

这期间林雪娘贴补了贺家不少银钱,送贺家孩子和江家孩子一起去读书,还帮喜欢习武的贺定疆和贺定州找了武师傅教授武艺,江玄衣也时常送东西给贺定疆,朱氏过上了安稳日子暗暗欢喜。

直到四年前林雪娘忽然把三个孩子都托付给她,要随江拐子进山采药,还叮嘱她务必照看好江玄衣,不要让她弄丢了脖子上戴的一块石头,说那是她的守命石,一旦碎了会有灾祸。

谁想到林雪娘和江拐子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请了人去寻找,回来的人说在宣夷山的一处悬崖处发现了江拐子的药篓,只怕是这二人掉下悬崖尸骨无存了。

这个消息被突然冒出来的江拐子族亲知道,就要分了江家家财吃绝户,这才有了贺定疆迎娶十二岁的江玄衣的事。

要说脚下的砖是江家银子修的,实在没什么错,朱氏从回忆里走出来,就看见江眠亭举着一本锦缎装裱封皮的东西,眯着狐狸眼说道:

“这便是我阿姊的嫁妆单子,有劳朱伯娘和贺将军清点出来,拿上和离书到官府落印留凭,我阿姊与贺家便再无瓜葛。”

“不可能!你那是假的!”贺幺娘尖声说道。

“贺幺娘,你又没看见我阿兄手里的单子,你怎知是假的?”江令仪掐着腰扬起下巴,眯着眼问贺幺娘。

“我……我就是知道,你拿过来一看便知!”贺幺娘底气不足,硬撑着叫板。

“好,看就看,看了不还嫁妆就是王八蛋!”江令仪声音清脆。

朱氏这时候心里也没有底,她看了那嫁妆单子,虽然记不太清,上面的物件大差不差,而且那纸张微微泛黄很像有些年份的,只是这装上尾巴便是狐狸精的小子说的话,确是不容忽视。

难道贺幺娘掉进了圈套?朱氏额头沁出细汗。

贺定疆这时自然发觉不对,转头去看江玄衣,却见江玄衣仿佛置身事外,无论谁说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贺幺娘不信自己失手,认为江眠亭就是虚张声势,江玄衣发现嫁妆单子丢了,便找江眠亭想出这个法子。

这样想着,贺幺娘快步向江眠亭走过去,伸手就要去抢那个簿子,却被江眠亭躲开。

“我就知道你这是假的,怎么不敢让我看?”贺幺娘又有了底气,大声问道。

“就你,也配?”江眠亭冷冷说道。

“你……” 贺幺娘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不过十一岁的小子,说话却像千年狐狸精。

“贺将军,和离是你和我阿姊的事,这嫁妆单子便你来看吧,我阿姊的嫁妆单子,岂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看的。”

贺幺娘气得胸膛起伏,说不出话来。

江眠亭转头看向贺定疆,三年过去,果然多了几分沉稳冷静,他的表情并没因为发生变故而变化。

“好。”贺定疆起身走过去,站在江玄衣旁边,注视了她片刻,才伸手接过江眠亭手中的簿子,伸展开是折叠的纸张,足有三尺长,密密麻麻记载着嫁妆的明细。

朱氏和贺幺娘都沉默,心里怀着一丝侥幸,期待贺定疆说这是假的。

“这确是……江氏的嫁妆单子。”贺定疆虽然不愿承认,可是他还没低劣到睁着眼说瞎话。

这份嫁妆单子不但详细写明了嫁妆的名称材质数量,甚至有大小尺寸,在结尾还有书写人签名按的手印,书写的人正是贺家和江家孩子们的私塾夫子。

若是断案,铁证如山。

“不对,不可能,嫁妆单子怎么会是……”贺幺娘不信,如果这是真的,就是她把贺家人推到了无处可退的地方。

江令仪不忘落井下石:“嫁妆单子就应该是单子,对吧?你当嫁妆是我爹开的药方子呢,写到一张纸上完事?

但凡你把读过的书用一用,都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整日说我阿姊是傻子,到底谁是傻子还没个数吗?”

贺幺娘气得脸发青,朱氏老脸涨红,到了这步田地,她已经不知该如何进退了。

“贺将军,既是如此,就请清点嫁妆吧,这么多怕是要多雇几辆车。”江眠亭懒散地笑说道,更像一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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