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看着身旁并不出声的自家小姐,心中不由有些担忧:
她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虽不知今日为何竟会据理力争。
但江公子一出现,就怕自家小姐又失了自我,要同两人妥协、认下这个与下人计较的名声来。
月影咬了咬牙,想拼着回头被希瑶叱责也要维护自家主子的时候,却听希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既江公子和江小姐都这样说了,我自是不会和一个下人计较。”
“只是我好心提醒两位一句,不论家中如何,在外还是管束好下人的好,免得人家以为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
“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让人误以为明远伯府治家不严,再影响到江公子,那便是不美了。”
女子的声音如清悦山泉般动听,但说出的话却字字打蛇七寸。
如今的江知衍就是明远伯府的希望,他仕途一片光明,怎能因这点小事沾染尘埃。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江白微满脸震惊,也顾不得自己的仪态,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只是好意提醒罢了,江小姐何必如此,反倒叫人觉得心虚。”沈希瑶不是不会反驳,只是上辈子顾忌着和江知衍的情谊罢了。
但是就有人,总是拿你的包容当成软弱。
而此刻的江知衍,闻言有些意外的看向沈希瑶,
不过江知衍不愧是未来的权相,权衡利弊后,他立马制止了江白微想要辩驳的话,
他侧了侧,将江白微挡在了自己身后,
男人对沈希瑶行了一礼,态度依旧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多谢沈小姐的忠告。良言千金,江某记下了。”江知衍一派君子端方,坦坦荡荡的模样。
可沈希瑶却知,这壳子下的黑心黑肠。
“若沈小姐事,我们便告辞了。”
微风拂过,男人的宽大的袖袍被风吹的微微扬起,只那一瞬,又不知撩拨了多少少女的心绪。
这样的江知衍,任谁看去,都是一位清贵知礼、一心护妹的翩翩的公子。
希瑶无波无澜的看着两人:
上一世她与江白微产生龃龉的时候,江知衍从来都是不分青红皂白护在江白微的身前。
她们明明是夫妻,她却又就好像是一个外人。
她当时还会心痛,可现在,只余下一片冷漠。
见兄妹两人正要离去,希瑶淡淡开口:
“江公子,江小姐这边还有些陈年欠账,往日里念着两家的情分并未催要。只是我们露华阁都是小本生意,不知道伯府何时能还?”
江知衍三人刚要踏出的脚步倏的顿住,他扭身,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眉头轻蹙。
他旋即看向身旁的江白微,见江白微的脸上闪过慌张,江知衍的心瞬间一沉。
果然,就见沈希瑶还朝着身边的李掌柜使了个眼色。
李掌柜会意,他上前一步,也并未刻意压着声音,朗声道:
“江小姐的首饰钱从去岁便欠着,如今已经有一万两有余。”
“嘶!”他这话一出,原本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了小声的抽气。
一万两是什么概念?那可是相当于普通人家五百年的嚼用!
明远伯府虽名为公侯,到了这一代也早已落寞,
这不,还是靠着江知衍才支棱了一些,哪里能拿的出这么多钱供江白微挥霍?
知妹莫若兄,看到江白微的面色,他一瞬间便明白了沈希瑶所言非虚。
江知衍刚想说话,江白微却快了一步:
“你这掌柜好生无礼,便是我的婢女刚刚得罪你们,你们也不该信口开河才是。”
“我哪里有欠那么多钱……我……”
瞥见沈希瑶眼中的泰然,江知衍心道一声“不好”,
果然,就见那掌柜手拿账本,一板一眼道:“我们露华阁从不信口开河,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若是小姐不信,我们自然也留着小姐亲笔签字的账本供您查验。”
这掌柜能执掌露华阁也是人精,往日江白微一来,因着她与沈希瑶的关系,这珠宝首饰往往就是半拿半送。
刚开始还好,可这位明远伯嫡女实在是欲壑难填。他在这露华阁辛苦经营,竟是不少都补了江白微的窟窿。
临了,阁中经营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会自家主子好不容易清醒了一回,他自然要顺着主子的意思,将往日这些坏账通通算上一算。
“李掌柜,将那账本送去给江公子过目。今日咱们就在这里将账对好,这坑骗贵客的名义,我露华阁可担待不起。”
沈希瑶做了个手势,李掌柜便忙不迭的将那账本送到了江知衍手上。
大庭广众之下亲自对账,竟是丝毫也不顾及江知衍的面子。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希瑶不躲不避,只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
女子今日着一件广绫浅碧绫罗上衣,外罩一件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头上斜斜插了只白玉嵌珠翠玉簪,耳畔点缀了番邦进贡两颗莹润的东珠。
飘飘欲仙、清雅贵气。
此时,她面上没有往日的小心翼翼和讨好,却多了份遗世独立的淡漠,只站在那里,便明珠满室,熠熠生辉。
感受到谢安打量的目光,沈希瑶颔首,竟见谢安受宠若惊的咧出来一个大大的笑意。
沈希瑶目光柔了柔,转眼看见江知衍兄妹二人的时候,又恢复了原本的冷肃。
“怎么?江公子,可是看清楚了?”
“自然。沈小姐放心,只要是我们的事,我明远伯府定然会认。这账单上的钱,小姐派人三日后来伯府取便是。”
“江公子通情达理,那希瑶就替掌柜谢过了。”沈希瑶淡淡,却让将江知衍一噎。
看着那几人走远,李掌柜才回过神来,此刻面对希瑶,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他今日趁势向明远伯府要账,可是将那江小姐得罪的死死的,万一自家小姐后悔,怕到时候会功亏一篑。
重活一回的希瑶怎能不知道底下人的心思。
她心中清楚,这位李掌柜是个可用之人。他是自家母亲从陆家带来的陪嫁,一向忠心耿耿:
“李掌柜,今日那些首饰,果真都是被订出去的吗?”
感受到希瑶犀利的眼神,李掌柜浑身一凛,忙跪下请罪:
“小姐,今日全是小老儿擅自做主。那江小姐看上的首饰都价值不菲,小人只是觉得,若这样下去,明远伯府的债难还呀。”
希瑶知道李掌柜的未尽之语,何止是难还,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当然,小姐若觉的不妥,小老儿任凭小姐处置。”
希瑶扶起李掌柜笑道:“李掌柜,你今日做的很好。若下次遇到明远伯府的人,你就当普通客人招待便是。钱货两讫,概不赊账。”
李掌柜这样的有胆识又有忠心的人,她是真心喜欢,也想重用。
但她也必须让李掌柜知道,她这个主子,可不是能任人蒙骗的。
一张一弛,方为用人之道。
希瑶走后,李掌柜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他这位小主子,看着就像是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