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为后:她成了陛下的朱砂痣》第7章 最好的剑
衣服的布料粗糙,擦拭鲜血的动作却放得很轻柔。一点一点,流出的血液被轻轻擦净,露出两道相隔一寸宽的伤痕。
因为击杀头狼时握住铁片太用力,掌心伤口划得很深,往外翻卷着皮肉,此刻疼痛到连手指都无意识蜷缩痉挛,无法自行张开。
沈瞳熙咬开水囊木塞,重新撕下一大片里衣,挨着撕成数条。
这次的布料比外衫粗布柔软不少,她用水浸湿布片,小心避过伤口,把伤口周围再仔细清理一次。
赵晏晨想起来了,沈瞳熙第一次救他为他清理伤口时,动作同样是这般轻柔,小心翼翼。
左手的血止不住,不停往外冒,擦干净的手掌很快重新染成血红。沈瞳熙回想起师父遇到受伤流血时都会在伤口周围点几下,神奇的是血流速度立马就会减缓。
她不懂那其实是点穴功夫,更没学过,试着点了几下不得要领,只能用老办法拿布条一层层紧裹住伤口。
领着赵晏晨一起往来时的路走,一边走一边随手扯了些茎茎草草。这些草的叶片都呈锯齿状,草原上随处可见,动物受了伤会自己去找它吞食,名为蓟草,可用来止血消炎。
沈瞳熙倒了些水洗净双手和刚才摘下的草药,用手把蓟草与其他摘的草药掐碎混合在一起,捏成墨绿色湿漉漉的一团药膏。
赵晏晨一看那团东西就发憷,总觉得在哪见过。他不知道自己早就尝过这药膏的滋味。之前那么严重的刀剑伤,沈瞳熙正是把这些东西捣碎混合一起给他敷在伤口上,疗效非常好,除了敷上去会痛到人感觉皮肉分离,忍不住嘶声痛嚎,没别的毛病。
赵晏晨来不及反应,厚厚的一团用力覆盖在他手掌的伤口上。刺激头皮的疼痛瞬间上蹿,火烧般的痛楚,要不是亲眼所见,还会以为自己的手是被活活泡进加了辣椒的滚水里。伤口不仅剧痛无比,伴随疼痛的还有无法忽视的麻痒。
手掌不听使唤一个劲发抖,鬓角冷汗直冒,额角青筋纠结成一团,赵晏晨用费了极大的意志力才使自己不丢脸喊出声。为他治伤的“沈大夫”动作依旧十分轻柔,就是裹伤口时手里力道加重了一点,确保草药不会随着手掌的剧烈颤抖掉出来。
包好伤,沈瞳熙追上了跑远的羊群,回到刚才与狼群搏斗的地方用麻绳将狼尸绑在一起让羊拖着走。
随后来到河边,从羊身上解下绑在一起的狼尸,手上握着捡回来的那柄只剩半截的铁剑,剑刃熟练划开狼皮,舀起河水清洗污迹,慢慢将皮整张剥下。
赵晏晨看了眼铁剑,心虚低声说道:“我……弄断了你的剑。”
沈瞳熙摇了摇头,道:“不必多言,是你救了我。”
“你也救了我。”赵晏晨说,他没忘记,那三头狼几乎同时毙命于利箭之下。
沈瞳熙的箭法很好,是长久以来与草原上的野兽搏斗积累的经验。
一种莫名的激荡自心底陡然升起,眼前这位时常沉默的女孩是一个宝藏,未来会给他带来无尽的惊喜。
只有一瞬间,他清澈的眼神变得幽深而莫测,过了一会儿,他深意道:“算我欠你的,以后我会给你找一把世上最好的剑。”
……
几只狼处理起来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掌心的疼痛尚能忍受,溅在身上的狼血脑浆混合着原本就沾染一身的羊膻味,几种味道搅合在一起简直赵晏晨不得不皱眉。
那味道,实在终生难忘。估计自己进了城,周围五丈之内也绝不会有人敢靠近半分。
赵晏晨实在被熏得受不了,尤其这种味道还是从自己身上所散发,忍耐良久后,最终还是很没面子的吐了。
幸好水囊里还剩一小半清水,不然连口都漱不了。
左手不能碰水,单手极不方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沈瞳熙百忙中腾出手帮他把身上能露出来的地方就着河水擦洗干净。即使手边没有现成的草木灰,也要解开黏腻的头发先大致清洗一遍。
等他二人终于回到家,沈禾曦早就做好饭菜等他们。沈母一见赵晏晨捧着差点裹成粽子的左手,头发湿淋淋的,起初以为他掉进河里。
忙活了一天,按理说早该饿了,赵晏晨眼见桌上样式简单热气腾腾的饭菜,经历刚才几种混合气味的折磨,早已胃口全无,窝在圈椅中喝下两口粗茶昏昏欲睡。
沈瞳熙问:“明天我要上集市卖狼皮,阿娘、姐姐可有什么需要我带的?”
沈母思忖道:“买匹粗布吧,可以把穿旧的几件棉衣改改,天气越来越冷了,夏公子身上只有一件薄袄可不行。”
沈禾曦接着道:“家里没盐了,虽然盐价一直在涨,但还是买点回来吧。”
沈瞳熙点头记下,转头又问两个弟弟想要什么,双胞胎对视一眼都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缺。
她要去集市,赵晏晨听见了抬起沉重的头说要跟着去。沈母心疼他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劝他在家好好养着。
赵晏晨笑着摇头道:“大娘,这点伤不碍事,何况我已经不觉得疼了。”
虽然脸侧依旧苍白,但他并未说谎。那粗制的药膏制作简陋却有奇效。除了敷上去时实在痛到难以忍受,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刚才他解开看了一次伤口,伤口不再渗血,想来已开始愈合。
不得不提,这药膏真是治外伤的良方。赵晏晨暗暗叹息沈瞳熙一看长得也不笨,怎么就没头脑,若是拿药膏出去售卖,不比给人放羊打猎强多了。
他不知道,连制药的配方也是沈瞳熙那位师父教给她的,她怎会愿意拿出去赚钱。
集市上狼皮售价普遍不高,晋朝的有钱人们不会买。他们要买都是买貂皮、狐皮,这些料子细腻柔软,制作成裘衣外表光滑如缎,内里温和保暖。
狼皮一般都是卖给胡商,他们买下皮料制成兽皮衣再转手卖给草原游牧的柔然、羌、氐等族。
别看胡商汉话说不利索,做起生意来跟晋朝的商人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奸诈,各种挑刺,目的就是为了压价。
以前沈瞳熙去卖皮料,年纪轻不太懂内里门道,老是被压价。这次身边跟了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仗着自己书读的比别人多,嘴皮子利索,与奸商赛着谁扯淡兜圈子更厉害,不仅把皮料卖出去,价格还比以往高出不少。
捧着一袋钱,沈瞳熙抬头看了身旁打胜嘴仗趾高气扬的赵晏晨一眼,见识到肚里墨水多的厉害,下定决心不管有多困难,一定要供两个弟弟继续把书念下去。
赵晏晨见沈瞳熙小心翼翼从钱袋里取了十个铜板出来,放在掌心里数了数再一枚一枚放进一个陶罐中,剩下的其他钱都交给了沈母,作为家中开支。
接连几次,沈瞳熙都是这样,每次只拿至多不过十个铜板的数量存起来,沈母说要多给她留一点,都被她摇头拒绝。
如此做法神神秘秘,赵晏晨心下好奇面上不表。直到有一天夜晚,沈家其他人都回到房间,他通过打开的窗户正看到沈瞳熙跪在院墙角落。
漆黑之中隐约可见三点明灭的细微火光。
第二天到墙角看,是烧完只剩木棍的三炷香。
他怀着好奇到沈母那旁敲侧击,方才得知沈瞳熙存钱是为了攒够路费,她要将自己师父的骨灰送回江南去。
她的师父就是陶埙的原主人,亦是教她武艺,辨识草药的人。
沈母说那人是流浪到安延城来的,当初饥渴力竭倒在沈家门前,被刚推门准备出去的沈瞳熙救了回去。后来就一直留在安延城,不过他没有住沈家,而是找了一间破庙栖身。
他是个酒鬼,平时去打些零工,赚来的工钱都拿去买了酒喝。
他还是个病鬼,几乎每天都在咯血,明明自己会些医术,但从不为自己医治。
就这样过了几年,后来突然有一天病死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沈家去给他敛尸时发现他有一块随身的玉佩,玉质细腻,雕琢精美,可做身份凭证。听那人偶有只言片语,夹杂明显的南方口音,沈瞳熙不想师父客死异乡,自那以后一直在攒钱,迄今已近一年。
江南啊。
是个耳熟的地方。
淮州地处江南。
赵晏晨闻听无声感叹一句,等他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便要准备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