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为后:她成了陛下的朱砂痣》第6章 搏狼
沈瞳熙是个好师父,赵晏晨是个好徒弟,可他天生不是块干这活的料,老是不得要领,他来帮忙放羊,很多时候倒像是在故意添乱。
沈瞳熙身上有伤,盛戎不许她冒险,这次就没允许沈瞳熙赶着羊群跟他们一行去草原深处打猎。
考虑到身旁还有一个同样一身伤的夏公子,沈瞳熙最后答应到边缘地带找到一处水草丰茂之地让羊群吃草。
放羊主要麻烦在赶羊上,到了地方只需在一旁守着不要让羊跑远,等到点再把羊群赶回去,中间有大把悠闲时光。
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叶入秋后大多开始泛黄。日光不甚大,天空碧青如洗,赵晏晨躺在草地上望着流云卷舒飞逝,不用去想那些有或无,心中一派安宁。
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忽然一阵料峭的秋风吹醒他的神智。
粗布衣衫外面即使添了件薄袄仍是挡不住丝丝缕缕的寒气,举目一望,看到远处埋头割草的沈瞳熙,脑中蓦地回响起早上值守那人的话。
他当时毫不客气骂了那人,却也被那人的话提醒。之前没多余的心思顾及别的,闲下来无事可做,仔细端详发现沈瞳熙确如那人口中所言容貌甚美。
她年纪要比他小一些,未到及笄。身上衣裳洗得发白,面色本就不太红润,受了伤后更添雪白。脸庞因吃不好营养跟不上,与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女面颊丰润可爱比起来稍显肌瘦。是以那双漆黑的眼睛显得更大,眸光清亮如水。两道秀眉微蹙,仿佛蕴藏无尽心事。
不过她表面看起来柔弱,实则刚强。手臂受伤血流了满手,自己包扎后照样干活,一举一动扯着伤处不吭一声,更不见皱眉。
究竟是有过怎样经历,才会让人在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就隐隐显露秋风中凋零的沉重。她身上背负了很多不属于她该承受的重压,然而半点不显疲惫,看起来就像是在积蓄无穷的力量,只等绽放的那一刻。
赵晏晨与沈瞳熙交流其实不多,大部分是他打开了话题,后者并不会次次回应,习惯性沉默,说不好听有时候几乎接近无视。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翻墙闯入的举动触动了她保护欲过剩的敏感神经。不过心里总有些不舒服。许久不曾被无视过,尝过滋味的都知道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落难这段时间,老是梦到并不怎么愉快的幼时经历,更觉是因沈瞳熙的缘故。
赵晏晨在同沈母、沈禾曦和双胞胎交流时风趣幽默,乐观开朗。对沈瞳熙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比谁更冷淡。
不过在今日,发现胸腔中萦绕的那股不满不知何时消散的无影无踪,莫非是忽然觉得沈瞳熙长得还不错的缘故?
每个人都会有独特的喜好,比如赵晏晨就格外喜欢美丽的事物。幼时求而不得,等有能力得到就会着魔一般当做嗜好。因着这个缘故,他再如何不高兴,怒火中烧,看人长得好看的份上多少会给几分薄面。
也就是说,看在沈瞳熙长得好看的份上,赵晏晨一直在努力压抑自己的脾气。忽然被自己蛮不讲理的想法逗笑,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只他在沈家找到的埙。
这埙做工很粗糙,收在无门的矮柜里,上面未沾一丝灰尘,想来定是经常被人打扫。
他鬼使神差拿起埙,不知为何要在出门时把它揣进怀中。
坐在草原上漫无目的的看风景,和着风声,深吸一口气吹奏出第一个音符。
亘古的曲调悠扬,不远处的沈瞳熙听见不禁循声看去,只见粗布麻衣的少年捧着一只粗制陶埙,乐声随着指尖轻按流泻,虚幻的目光凝望远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头舒展,看得出此刻的他很放松。
沈瞳熙以前也听过一人吹埙,不是在草原上,那人总是把自己藏在人群之外,喝着酒馆里买到的最便宜劣质的酒,有时候半醉半醒就斜倚着树干,坐在粗壮树枝上吹奏赵晏晨手中所捧的那只陶埙。
曲声与赵晏晨吹出的完全不同,沈瞳熙站在树下仰头望着那人,心情莫名沉重。她不爱哭,可听了那人吹的调子后却忍不住掉泪。
可是,就是这样哀愁的曲调,自从那人逝世后,也听不见了。
她不知不觉来到赵晏晨身边,静静听着埙声,抬头看掠过天边的飞鸟。
敏锐察觉到有人在身边,埙声霎时止住,赵晏晨浑身肌肉紧绷,眸光凌厉一扫而过,却在看清身旁人时瞬息松懈下来。
赵晏晨拱手执礼道:“擅自拿了你家的东西,勿怪。”
沈瞳熙摇摇头,目光仍望向远处:“我已经很久没听过人吹埙了。”
赵晏晨挑眉,讶然道:“我还以为这是你的东西。”
沈瞳熙轻笑一声,收回目光落到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淡淡说道:“不,这是他的东西,他教会了我武艺,教我处世,却没教我怎么吹埙。”
“那个他是谁?”赵晏晨听她这样讲,有些好奇。
“是我的师父,不过他从不让我叫他师父,估计也不认为我是他徒弟。”刚说完,沈瞳熙猛地转头,淡黄草叶在秋风中摇曳,不是草叶拂动的嗦嗦声,风声之下,还有几乎无法辨听的脚步声。
碧蓝的天此时飘来一大片乌云罩住太阳。透过草叶的缝隙,能看到点点莹绿的光点。这个时节的草原即使光线黯淡,也断不会出现萤火虫,唯一一种可能就是——狼。
沈瞳熙一把按住腰间的剑,另一只手碰碰赵晏晨的衣袖,低声提醒他:“还记得怎么赶羊么?你去拿杆子,慢点起身,你先走。”
赵晏晨见她如临大敌,视线顺着沈瞳熙的方向看去,同样发现了狼。
眉头皱紧,他小声道:“你有伤,把剑交给我。”
沈瞳熙道:“你也有伤。”
赵晏晨对自己赶羊的技术有几斤几两很有自知之明。“别磨磨蹭蹭了,再晚可要丢羊了。”说着把陶埙和竹竿都塞给沈瞳熙,一把抢过剑,旋即挡在沈瞳熙身前。
他持剑而立,神情严肃。此时一阵风吹散了遮天的乌云,日光乍亮,木片绑住的薄薄铁片在风中似柳叶飘摇,赵晏晨看到了藏在高高草叶下的狼。
一共有五只,为首的狼个头强壮,只剩一只独眼,龇着锋利的牙,口涎汹涌下滴,炸开的鬃毛上全是干涸的血渍。
沈瞳熙挑出头羊,用力一抽鞭子,头羊领着羊群撒腿开跑,跟着她手中不停扔出石子自发调整羊群前进的方向。
沈瞳熙目力极远,抽空回头看去,一眼认出那头独眼狼就是两天前被她刺瞎眼同时抓伤了她手臂的那头。
原来有旧怨,这次看来不是为猎食,是来报仇!
断后的赵晏晨不知其中因果,持剑一步步后退,深知除非有充分把握,万不能硬碰硬。
狼在等待机会,他也在等待机会。
经历过一次生死,面对刀剑齐下他尚且能死里逃生,面对狼群,身体只会热血沸腾地发颤,根本不会害怕。
何况,草原上还有比恶狼更凶猛的存在。
一个人类的意志会有多强大,除了自己,其他生物永远都不会懂。就在头狼终于忍不住飞扑上时,赵晏晨同时飞身掠出,手中长剑抖展若灵蛇,飘摇的草叶上滴落点点猩红。
头狼仍在,随它一同跃起的另一只体型稍小的狼已被铁剑从左侧一击刺穿脖颈。
薄薄的铁片悄然崩现裂纹伴随狼嚎一同响起,赵晏晨挥手一剑将洒着血的狼尸砸到躲闪不及的其他狼身上,脚尖点地跃起,于半空旋身,剑尖抖着寒芒直穿飞扑在前的头狼的另一只眼。
畜生狡猾,尾巴一甩扭转身体转而一口咬上铁剑。
那本是一片薄薄的铁片,在击杀第一头狼时就出现裂痕,这一咬令剑身直接咔咔作响。
赵晏晨不会放开手中唯一具有攻击性的武器,独眼的头狼亦不会松开紧咬住的剑刃,它还有其他同伴,狼群的协作足以让它们咬断眼前胆敢杀害它们同胞的人类的脖子。
机会只在一瞬,剩下的狼瞅准机会群起而攻,扑过来的身体将赵晏晨整个人笼统罩住,自己也成为最好的靶子。
利箭须臾破空,长箭准确从狼眼穿过,速度迅猛,力道披靡直接洞穿头骨。
被头狼死死缠住的少年身上洒满飞溅的脑花和狼血,似乎过了很久,仿佛又只在一瞬,周围扑通落下的尽是还在抽搐的狼尸。
沈瞳熙立在远处,喘息着,纤瘦的身体些微发颤,弯弓搭箭的手平稳有力。
咬在独眼头狼嘴里的剑即将分崩离析,一直握紧剑柄与头狼角力不松手的赵晏晨此刻反而忽地卸力松开手。
电光火石间,他伸出左掌用力握住狼嘴另一边突出的剑刃使劲一掰,铁片应声而断。
头狼满是伤痕的脑袋上突然出现一块拳头大的阴影,随之而来的是携万钧之力落下的半截铁片,由上而下一击刺穿狼嘴。另一半剩下的铁片则借由狼脖子上沈瞳熙之前留下的剑伤,一击狠狠捅入。
嚎叫凝固在独眼头狼的喉间呜咽不出,凶猛巨大的身体猛烈颤抖一下接着如画面静止般不动。
赵晏晨缓缓站起身,满头满脸全是血,左手肉眼可见发着抖,鲜血不停外涌。
铁片刺穿狼嘴的同时无情割破了他的掌心,少年人的身体此刻尚处于搏杀戮狼的兴奋中,脸色发红。
一人踏过满地狼尸缓缓而来,赵晏晨条件反射反手拔出插在头狼脖子上的断剑直指来者,距离来人脖子只剩堪堪不到一寸。
那人不见害怕,平淡的神情蕴起和柔,轻轻执起他的左手,浓密的眼睫垂下,用撕下的衣摆包住伤痕累累的手掌。
是沈瞳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