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赵云、魏延与姜维进帐与丞相做了最后的确认,四更造饭,五更拔营,赵云领中军,护着丞相素车和空的灵柩缓缓退向斜谷口,魏延埋伏于后,林夕则顶盔掼甲与姜维一起埋伏于途中的高坡上。
新时代社畜林夕同学,第一次上战场了,鱼都没杀过,现在却要杀人,她都不敢想一会儿的场景。可又怕自己失手,让丞相再次失望遗憾,所以她浑身发抖,压力山大,早早地就拿出那张复合弓,不停的拉弓向高坡下比划,熟悉着自己的技能点。姜维虽然在首次北伐时与林夕的交集不多,但也早就听说过辅汉将军的威名,据说她不仅是个神医,还能与赵老将军马战百余合不落败,神箭术堪比黄忠黄老将军,还能隔空取物,有鬼神之能。说实话,这位天水麒麟的心里是不信这些传闻的,甚至还一直觉得这是因为丞相与林夕的关系匪浅,所以大家为林夕造势,不然一个女子如何能在军中?不过现在他信了隔空取物这件事,至于武艺么……
看林夕一直在拿那把奇怪的弓比划,姜维也好奇的很,趁着大军未来,便借来试试,这一试,才发觉这竟然是把三石的硬弓,他也就堪堪拉圆,并不能开满,不禁心神俱震,再看向林夕的眼神,就充满惊讶和敬佩了。三石硬弓,黄老将军能连发五矢也到了极限了吧?这位林辅汉竟然光比划就开了快十次满弓,如何不让他惊骇和汗颜?
姜维咬紧了后槽牙,旋即又安慰自己,这女子能从天而降,能死而复生,能隔空取物,能让丞相病体痊愈,明显就不是凡人,不要跟她比,不要跟她比!
姜维的神情都落在了林夕眼里,不由得掩唇而笑,这位大汉最后的大将军,虽然已过而立之年,留长了龇须,但还是一个被老师爱护着的孩子,真好呀!希望他能一直甜,不复苦也!这样一打岔,林夕心中的紧张倒是缓解了些许。
慢慢地,看到汉军大队接近了谷口,打出白色诸葛大纛,全体将士拿出白布系于额上,哭声震天,缟素随着大军队伍绵延十里。林夕远远看着,小声对姜维说:“虽然是诈死,但这情景看着可是真不好受。”姜维却笑了:“咱们不好受,丞相可还活生生坐在素车里听着将士们哭呢。”林夕一听,就忍不住和姜维偷笑起来。“司马老贼快点来吧,不知道能不能一举拿下他和司马师司马昭。”姜维闻言,面露古怪,“林将军,司马师已经被你杀了,在第一次北伐的时候。”啊?好吧,林夕只能说,林辅汉威武!
魏营中,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司马懿带着司马昭远远看着汉军有序撤军,司马昭就着急想要去追,被司马懿拦住,“且再等等!”
又过了半个时辰,汉军已经退出十里了,斥候来报,汉军在斜谷口竖起了白色大纛,哭声震天。司马懿这才确认诸葛亮确实死了,立刻戴上兜鍪,与司马昭一起领兵杀去。
林夕看见远处扬起魏军旗帜,心中一喜,司马懿果然禁不住诱惑前来追杀。她在甲胄上插上很多树枝,隐藏在一块山石后,将系统奖励的透甲箭搭上弓弦,伸出舌头感知了一下风向,然后紧紧盯着司马懿的大军动向。
不多时,魏军已经与汉军的后军交上手了,后军溃败,兵士向前奔逃,赵云逆行而至,白马银枪,立在伏击点附近,如涛中礁石,岿然不动,迎击魏军前锋。魏军中没有赵云的一合之将,一枪一个,瞬间捅死了魏军的三四个将领,于是魏军停止了脚步,不敢再战,与赵云对峙起来,都等着司马懿中军到来。
丞相将司马懿了解得透彻,料想司马懿绝不会以身犯险直面赵云,他只会隐藏在中军中指挥将领与赵云交战,所以赵云选择站立的位置,预先留出了司马懿中军的距离,当司马懿真的到了阵前时,那中军大纛正好在林夕的射程之内。
当看见司马懿的那一刻,姜维觉得身边的女子一瞬间安静下来,是那种一点声息都感觉不到的安静,轻轻扭头看去,只见那三石的强弓被她稳稳地拉满,箭矢一点寒芒,定定的瞄准着司马大纛下那个从兜鍪里钻出花白须发的老叟,如此强的拉力之下,她竟是不见丝毫抖动,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姜维忽然坚信,司马懿该死了,丞相立于上方谷上的暴雨中时,那所有的不甘、绝望和遗憾,都会被抚平,被弥补!
林夕此刻神奇地摒弃了所有思想,紧张都离她远去,那血腥味和兵戈的铁腥味充斥鼻间,反而让她有些兴奋。她的目光锁定在那个老头身上,又聚焦于司马懿的兜鍪与肩膀之间,那露出的不多的脖颈在她眼中好像放大了一般,一切都让她信心倍增。终于,找准了时机,林夕松开了拉弓的手,箭矢如流星一般飞出,她知道有了,不由得轻喝了一声“中!”
司马懿正在大纛下看着偏将与赵云对阵,这赵云也不知为何收了枪,与他的偏将聊起了天儿,以至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偏将反水与汉军有私,于是不自觉地从马上立起身来,伸长了脖子透过中军丛立的枪戈往前望去,就在这时,一声弓弦轻响,司马懿浑身汗毛乍起,就要俯身趴在马背上,但是这一枝穿云箭太快,他只听兜鍪一声锐响,紧接着就觉脖子侧面一凉,伸手一摸,赫然一枝羽箭从兜鍪的下沿直插他脖颈。
“阿父!”一声大呼,前阵里一员年轻的将领扑过来,将攥着箭杆的司马懿扶下马来,只见司马懿口涌鲜血,呼吸不能,硬撑着对幼子说了一句:“快走!”然后便双目鼓凸,死不瞑目。活诸葛智赚死仲达,司马懿,这个长命能忍又能苟的武侯一生之敌,终于因为林夕延续了诸葛亮的生命,而提前走下历史的舞台。
姜维猛地站起身来,大喊一声:“司马懿已死!众将士!随吾冲!”
一时间伏兵四起,冲向魏军。赵云身后让出一条道路,诸葛丞相的素车到了阵前,一挥羽扇,刚才还向后溃退的季汉士卒,此刻阵容整肃,一齐向慌乱的魏军杀过去。赵云却不冲杀,只稳稳地护住丞相,就见丞相从车上站起身来,略有焦急地问:“子龙,林夕射中了?”赵云大笑:“丞相,林夕一箭射中司马懿的脖颈!司马懿活不成了!”诸葛亮攥紧了扇柄,激动地高呼:“好!好!好!”又抬头四顾,想要寻到那个身影,赵云先瞧见了,指着坡上对丞相说:“丞相,她在那呢!”
诸葛亮顺着指引望去,就见山石后面闪出一人,先把身上插着的树枝都拽掉,然后给自己系上了一个火红的披风,抽出长剑,从坡上冲下来,直奔敌阵。
“她怎么去冲阵了?那司马懿与她有杀子之仇,见到她岂肯轻放?子龙,汝速去接应她回来!”诸葛亮急了,军令是着她埋伏,伺机射杀司马懿,不论功成与否,射杀结束即刻返归中军,没想到她又不遵军令!
赵云却是笑了,“丞相放心,司马懿必死,姜维也在阵中,以林夕的武艺,去冲杀一阵料也无妨,她总要经历这些的,不然又怎会成为林辅汉?”
丞相知道赵云说的都对,可他却怎样也无法安坐于车上,就这样站着,踮足而望,想在乱军中找到那一点火红。赵云伸手扶住丞相的胳膊,轻拍了拍,诸葛亮侧头看了一眼赵云,只见子龙的眼中满是揶揄的笑意,诸葛亮不由得面露一丝尴尬,惹得赵云哈哈大笑起来,在这乱军厮杀的混乱中显得异常突兀。
没有多久,就见司马大纛轰然倒下,魏延也率军从后方掩杀过来,汉军将士大喊“降者不杀”,林夕的身上已经溅满了鲜血,早已将丞相给她的军令抛诸脑后,一心只想把司马昭也留在这,决不能纵虎归山,于是下了高坡就直奔护着司马懿尸身的司马昭。她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手中宝剑的锋利,以及刺入肉体时那略带滞涩的手感。魏军的鲜血溅到脸上,温热迅速变成腥黏,她看着一个一个生命哀嚎着倒下,握剑的手逐渐从颤抖变成坚定。她终究是迈出了这一步,在这个三国乱世,为了完成丞相的夙愿,将无用的良善放下,以杀止杀。
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魏军,终于杀到了护卫司马昭的亲兵前。她与这位晋文帝之间,就隔着几十亲卫,只要杀过去,是不是就不会有未来的五胡乱华了?而此刻的司马昭,怀抱着司马懿的尸体,看见了林夕,不由得目眦欲裂,嘶声大吼:“是你?你不是死了么?果然是个妖女!与那诸葛村夫一样!杀了吾兄又弑了吾父,吾与你不共戴天!”
话音落下,那几十亲卫就一拥而上,将林夕围在当中,群起而攻之。林夕大喝一声,奋力搏杀,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手中的剑也不如开始时那般锋利,林夕瞬间觉得艰难起来,边战边看着司马昭被护着往谷外退去,心中更是着急。这必死的局居然还能让司马昭跑了?林夕怎能甘心,于是拼了受伤向前猛突。但只突了十余步的距离,她便不得不停下追击的脚步,因为刚才的动作破绽露出太多,这十余步里,就有五六刀砍到她身上,有明光铠的保护,刀伤都不重,但这身铠甲亦如军功宣告一般,魏军都知道这是条大鱼,除了司马昭的亲卫外,有些胆大的魏军也拼了一死围了上来,反正一死,能换蜀军一条大鱼,不亏!
于是林夕就如深陷泥沼,越陷越深,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逐渐没有了战力。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飘扬的红色大纛,上面写着“汉丞相武乡侯诸葛”,默默道歉:“丞相,对不住,看来我得死一死了,没想到这样快,您等我回来!”
她倒是不怕死,体验一把下线而已,就是怪疼的,好在这次干成了两件事,给武侯续命,杀了司马懿,不知道能不能帮丞相赢。哎呀那颗续命丹还没来及给丞相,可惜了,可惜了。
正在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等死时,姜维杀了过来,不远处魏延也纵马冲杀而来,林夕赶忙大喊:“魏延将军!快去杀了司马昭,别让他跑了!”
魏延在马上一皱眉,顺着林夕指的方向一看,就见司马昭正背着司马懿的尸体,在亲卫的护卫下正欲登山而走,魏延也不多话,提刀就追。
来不及看到结果,林夕被姜维一把攥住手腕,“谁让你冲阵的?快走!”说完就护着她飞奔至本军阵前,猛地一甩,又自顾自的回去收拾残局。林夕以剑杵地,这才觉得自己前胸后背都在疼,没死成,嘿嘿!也知自己不能再去给姜维添麻烦,遂往自家大纛走去。
丞相站在素车上,早就看见姜维将林夕救出来,攥着扇柄的手指关节都白了,想要去接,却又生生忍住,无他,在阵前,他是大军的统帅,是季汉的丞相,而林夕,只是一名将领。所以当林夕走到他面前,冲他灿然的笑时,他还要让自己冷下脸来,冷硬地说:“林夕,怎敢不遵孤的军令私自冲阵?”林夕心里一抖,她刚从一个私企前台变成一个三国的医生兼将军,不过十天而已,根本还没感受过何为军法,也对“军令如山”这四个字缺乏认识,此刻被丞相这一声“孤”,吓了一哆嗦,立时就想到那个马谡,赶紧单膝跪下,抱拳请罪:“林夕知罪!”见她态度良好,赵云赶紧求情,“丞相,念在林将军阵斩司马懿的大功,饶恕则个吧!”丞相就坡下驴,冷哼一声:“哼!若不念在你斩将之功和赵老将军求情,孤定斩不饶!”林夕赶紧抱拳谢道:“谢丞相!谢赵老将军!”诸葛亮不再看她,冷声道:“起过一旁!”林夕应了声“诺”,却是站不起来,赵云一见,赶紧过去将她扶起,“受伤了?”林夕龇牙咧嘴地一笑:“皮外伤,不打紧。”赵云回头看丞相,只见他那一脸严肃就快保持不住,眼中全是担心,挥挥羽扇,赵云便明白了,搀着林夕往后走去,寻了军医查看。
诸葛亮强迫自己将目光集中在战场上,她是华佗传人,她说无事,那定是……应该无事。半个时辰之后,姜维带着司马的大纛来到中军报捷,又过了一阵,魏延浑身是血,魔神一般,拎着两个头颅回到中军,正是司马懿与那司马昭。
诸葛亮大喜,“好好好,二位将军立此大功,待战毕论功行赏!此刻却还需要二位将军继续辛苦,速率领本部乘胜追击。伯约,汝领一万士卒持司马大纛去往司马大营,与孟琰将军步卒汇合,一同剿灭秦朗及剩余步卒,守住武功水两岸及渭水南渡口,然后速过渭水与文长汇合。文长,汝领精兵两万,携司马懿父子的人头强度渭水,将北原的郭淮、胡遵围起来,问他们是战是退还是降!待伯约到后,汝二人攻下北原、西围,拿下阳遂,断绝陇道,则陈仓、汧县亦在吾彀中矣!”
姜维与魏延互看一眼,心中大喜,双双应诺,迅速收拾兵马去了。这时赵云也回来了,诸葛亮立即投去询问的目光,赵云凑到诸葛亮耳边说:“身上多有刀伤,不过有甲胄护身,皆为皮肉伤,丞相勿忧。”诸葛亮“嗯”了一声,又下军令道:“速收拢降兵,打扫战场,中军主力先回五丈原大营。”众将应诺,不再耽搁,赵云、吴懿、王平诸将护着中军缓缓往五丈原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大军回到五丈原大营,迅速整休,等待姜维与魏延的战报。林夕已经公开露面,再住中军大帐肯定不合适了,所以赵云命军士在中军帐旁边给她又搭了个营帐。丞相大病初愈,何必让他远走去找林夕呢?嗯,赵老将军觉得自己很贴心。
中军帐内,丞相还在看着舆图,思索大军之后的行止。赵云入帐,丞相回头看向他,笑着说:“子龙,汝先暂且随吾一起,看看能否去至长安,如何?”
赵云大喜,“丞相,当真?”
诸葛亮指着舆图,“子龙来看!”
赵云上前,看向舆图,听诸葛亮继续说:“此番司马懿命丧阵前,北原、西围之郭淮、胡遵必不能久守,只要攻下北原,断绝陇道,陈仓就成了一座孤城,待拿下陈仓、凤翔、岐山,则扶风郡被吾军吞下一块,与陇右贯通,连成一片,渭水水道为吾所用,陇右的粮秣辎重乃至兵马,都可通过陈仓顺渭水而下,支持吾军一路东出,则长安有望矣!”
赵云一把抓住丞相的手腕,虎目已然含泪,“孔明,吾有生之年,当真可以见到长安?”
诸葛亮也心中激动,五次北伐,他的战略构想终于有了成功的希望,但前路仍然阻且长,所以丞相还是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保持谨慎与冷静。
他拍拍老伙计的手背,“子龙,亮的手腕可禁不住将军虎威!”
赵云立刻放开,转而与诸葛亮哈哈大笑了起来。
“孔明,幸亏有小夕啊,不仅救了你的命,还杀了那司马懿,若不是她回来了,哪有如今东望长安的希望啊!可是现在这大功臣可还伤着呢,刚才吾去看她,有点高热了,正在昏睡。孔明,你,不去看看她么?”
诸葛亮面色一紧,“什么?高热昏睡?她的营帐在哪?”
“吾将她营帐就安排在中军帐相邻,免得丞相来回奔波。”
闻言,刚要迈步往外走的丞相脚步一顿,一脸无奈地看向赵云,只见对方一脸笑意,上前护着他一起往外走。
“好了,孔明,去瞧瞧她,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