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熏香袅袅,小陶壶学着朝荷,一板一眼坐得板正。
宋屹霆把精美的粤式茶点推过去,眼神掠过一大一小两人:“味道不错,尝尝。”
他的嗓音醇厚很有质感,语气没有威压,但再活泼的小孩儿在他面前也拘谨。
小陶壶没动,朝荷双手接过瓷盘,左手微微内收,没让人看出什么来。
“谢谢。”
“几年不见,”宋屹霆视线移到她脸上,平和的口吻:“不会喊人了?”
朝荷嘴角微弯:“二叔。”
礼貌和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三年不见,自然没法跟以前比,何况他们曾经也没有多亲近,她的称呼没什么问题,但男人心里隐隐有点难以描述的感觉。
小陶壶看看眉眼冷肃的男人又看看干妈,脑子里算着辈分,既然是干妈的长辈,也是他的长辈。
想了想,小孩儿嫩生生开口:“二叔公好。”
话音还没落,正在喝茶的朝荷猝不及防呛了一口。
空气都静了几度。
修长葱白的手递过来一张纸,朝荷看到男人万年沉稳的脸上微妙的一点神情,努力忍住滑稽感,她介绍说:“他叫小陶壶,是朋友的孩子。”
睁着蓝色大眼睛的小孩长相跟朝荷确实一点不像,她关系好到可以让孩子喊她干妈的朋友,除了姜岁应该没别人。
宋屹霆对小孩儿道:“你母亲不是我小辈。”
姜家跟宋家没什么亲戚关系,这个“二叔公”怎么听怎么别扭。
相处了一会儿,小陶壶似乎发现眼前的男人是讲道理的人,就不那么害怕了,他天真无邪问:“那我该喊你什么?”
男人没答。
小陶壶又问:“你是我干妈的亲二叔吗?”
“不是。”
一开始朝荷不是叫他二叔的,她喜欢唤他宋先生,后来她从霍家来了宋家,她见其他小辈这么叫他也就学着喊了。
大家好像也默认了她的辈分跟那些小辈一样。
但其实,无论是霍家和宋家,还是她和宋屹霆,本就排不上什么亲戚辈分,只有长幼之分。
“叫叔叔吧。”宋屹霆说。
“这样的话你就和我干妈是一辈的了。”
男人不置可否。
饭店又上了几道茶点,黄金流沙包和鲜虾荷叶饭做的格外好吃,百年大饭店果然名不虚传。
宋屹霆给两人倒了茶,朝荷尝了一口,比想象中还好喝,“桂花香?”
“精品桂花龙井。”
包厢里橘调氛围光打下来,朝荷黑长的发丝泛着绸缎般的光泽,五官精致如画。
“我跟以前区别很大?”男人问。
朝荷微惑抬眼。
宋屹霆睫毛在灯下打出一片阴影,衬得人眉眼深邃,让人不太敢直视。
她没懂他为何发问,又见男人动唇:“不至于让你认不出来吧?”
桂花龙井入口,喉头有些紧。
秋后算账来了。
宋屹霆神色如常,没有情绪表露,只是寻常一个问句,也让人感到无形压力。
“我看你很忙,当时场合也不方便。”
男人睇她一眼,喉头微动,“跟你说话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以后遇到了别装作不认识。”
朝荷:“嗯。”
“你在至臻做什么?”
当时警察那句“聚众嫖.娼”令人错愕。
“朋友的店,入了一点股,有时间我会去看看,那天都是误会。”
在宋屹霆眼里,朝荷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会所娱乐城这些地方,此前从未想过会和她有关联。
“什么样的朋友?”
他想知道对方靠不靠谱,朝荷闻言沉顿几秒,“很熟悉信得过的朋友。”
宋屹霆意识到自己一见面又有些大家长的盘问架势,蹙眉抿唇不语。
气氛松和些,他给小陶壶两人又点了热羊奶茶。
朝荷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小陶壶要睡觉了,准备起身告别。
“什么时候回北京?”对面人适时出声,声线低沉平缓,如秋夜江河。
“老人家很想你。”
宋老太太对朝荷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以前虽在外求学,但每年她都要抽时间飞回来看一次老太太,每次都避着宋屹霆。
天下之大,刻意避着的人真能好几年见不到,何况还是他那样的大忙人,就算不避着可能也碰不到几次。
朝荷原本也计划不忙了就去看老太太:“就这两天。”
宋屹霆:“我后天的航班回去,要不要跟我一起?”
“我还有点事,办妥了再过去。”
男人点头:“也好。”
几人下楼还没到庭院,就见经理模样的男子提着几个精致礼盒迎过来,十分周到有礼。
“北园的点心是独一份的,外面很难买到,这些朝小姐带着,小孩子应该喜欢这一口。”
刚刚下面人进去添茶,见黄金流沙包和榴莲酥盘子空了不少,朝小姐和那孩子喜欢,他便让人打包了几份留着,连桂花龙井也一并备了两盒。
宋先生单独见面的客人自然不是一般人,投其所好是最简单的。
朝荷视线掠过那几个细腻有质感的礼盒袋,还是老样子,跟宋屹霆在一起总有这样的便利,什么东西他多看一眼别人就会送到他面前,连着他身边看起来关系匪浅的人也能收到不少善意和好处。
她浅笑接过:“谢谢,您太客气了。”
宋屹霆和司机一起送他们回公寓,一路安静再没什么话。
到小区楼下,朝荷拉着小陶壶跟他们道谢。
小陶壶刚在车上浅睡了会儿,忍住困意打呵欠,也软乎乎说:“谢谢。”
宋屹霆看了眼睡眼迷蒙的小孩儿,“早点休息。”
*
北京的秋天来的比州市更浓烈,朝阳公园层林尽染,晴空碧云下,秋树裹着满眼金黄。
外来车辆开到巷口就不能再进去,付了打车钱,朝荷牵着小陶壶走进幽静胡同。
司机大哥多看了几眼两人的背影,这一片是富人区,外人没机会进去,曾经有游客溜进去是被卫兵请出来的。
他第一次接到来这儿的乘客,好奇多往里面古色古香的建筑群看了会儿。
穿过清净胡同走了七八分钟,看见一穿中山装的人,朝荷弯了弯眸子:“兵叔,晒太阳呢?”
躺椅上的小老头推了推眼镜,看清她后把书都放下了:“哎哟,这不是小朝荷么?丫头,回来了?”
朝荷笑得明媚,瞳子在阳光下清透见底:“哎,回来看看老太太。”
兵叔可稀罕这孩子,从小就长得水灵,小嘴儿又甜。
“回来好呀回来好!看了太太来叔这儿喝点儿,昨儿阿毓刚拿来的黄山毛峰……哎好俊的孩子。”
他看到了朝荷身边金发碧眼的混血小孩。
朝荷低眸,小陶壶毫不怯场嫩生生道:“爷爷好!”
兵叔笑得合不拢嘴,“好小子,爱吃糖不,爷爷这儿有红虾酥糖,小孩儿都爱吃。”
兵叔热情起身,转身就要进屋,朝荷不好扫老人家的兴,无奈笑着领小陶壶进四合院。
管家阿姨见兵叔起身,听说是拿酥糖,马上去拿了出来,朝荷笑着喊了声“刘姨”。
得到酥糖盒子,小陶壶乖巧道谢:“谢谢爷爷,谢谢刘奶奶。”
刘姨感叹:“真漂亮这孩子。”
“是姜岁的孩子。”
“怪不得跟他妈妈有几分相似。”
简单寒暄一阵,要走了兵叔还在喊晚上过来玩,朝荷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