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辙认命地从最后一节车厢的下铺底下钻出来,把躺在下铺的大爷吓一激灵:
“小乖乖,你怎么跑床底下去了,不是说好了我的床铺分你一半吗?”
“这位,这位军,军爷,你有话好好说啊,别吓着小乖乖……”年过半百的阿姨怕韩遇都怕得要命,却还忍不住开口帮韩辙说话。
刚被吓一激灵的大爷一看就是个退休老干部,他挺了挺胸脯,对韩遇晓之以理:
“这位大兄弟,小乖乖没有逃票,我给买的站票,床位也是我答应分给他的,你可千万不要难为他啊。”
“我以人格担保,小乖乖不会做坏事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对对对,我也可以担保”
……
软卧车厢总共才四个床铺,四个人都争先恐后帮韩辙说话。
韩辙趴在地上,耷拉着圆滚滚的脑袋,鼓着腮帮子,眨着委屈巴巴的漂亮眼睛昂头看向韩遇:
“小舅舅……”
韩遇居高临下,恨不得一军靴踩扁小混蛋。
小混蛋长着一张比小姑娘还漂亮的脸,关键是嘴巴又甜,从小惯会用脸博取同情。
小到骗弟弟妹妹的糖果饼干,大到让人带回家好吃好喝当祖宗供着,无往而不利。
现在更是出息了,身无分文都能跑了几千公里,换了几趟火车还没饿死,瞅着还胖了点。
韩遇追了几天,汽车换火车,还坐了趟飞机才追上他。
韩遇越想越生气,抬腿踢了踢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小乖乖?你外公知道你这么出息吗?”
韩遇还没怎么着呢,大爷倒是心疼得不行了,走来过拉韩辙的手,生怕韩遇再动手:
“大兄弟原来是小乖乖的舅舅啊,都是斯文人,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多不好看啊。”
阿姨见韩遇是韩辙的亲人,已经不那么怕他了:
“就是嘛,小乖乖细皮嫩肉,可不像你皮糙肉厚,下脚也没个轻重。”
……
韩遇:“…………??”
韩辙见状,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歪着脑袋冲着大爷阿姨眨眨眼睛:
“李爷爷,张阿姨,是我不好,惹小舅舅生气了,他都是为我好,我不疼的,你们不要说他啦。”
“哟,小乖乖真是乖崽,”张阿姨走过来,牵过韩辙另一只手,“小乖乖你别怕,张姨保护你!”
大爷摸着韩辙的手,一脸挑衅看向韩遇:
“小乖乖,要是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就跟爷爷去鹏城,爷爷对你好!”
“嗯嗯嗯,”韩辙抿着唇,冲这边点个头,冲那边蹭了蹭,“你们对我真好,我喜欢你们!”
韩遇简直没眼看,韩家往上数十八代都没有这么丢脸的基因,一定是程思远的种出了问题。
韩遇耐心耗尽:“要么自己滚出来,要么我把你从窗口扔下车!”
韩遇说着,又从口袋里掏了点钱和票出来塞到小混蛋怀里:“花了人家多少钱给补上再滚出来!”
退休老人家的便宜也好意思占,韩家丢不起这个人。
韩遇说完便径自往外走。
距离下一个站停车还有五分钟不到,再不下车又要多坐一个站。
韩辙从小跟在小舅舅屁股后面摸爬滚打,在火山爆发的边缘上反复横跳过无数次,有着丰富的作死经验。
他十分清楚小舅舅就算废了一只手,把自己扔下火车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非常有眼力劲地给大爷塞钱,给阿姨塞票,挥泪告别来自天南地北的好人们,滚出车厢去追他家小舅舅。
大爷大妈依依不舍,要不车厢外人挤人,实在走不动道,他们都要追出来演一出十八相送。
五分钟后。
韩辙龟速移动到列车门口,他家小舅舅已经板着脸在站台上等他。
韩辙赶紧跳下来。
“小舅舅。”他不敢再耍宝,一本正经挺直身板,差点忍不住给韩遇行个军礼。
韩遇斜睨着他,一军靴踹他屁股上:“跟上。”
话音落,便随着人流往前走。
韩辙很快发现他们并不是出站,而是往另一边的月台过去。
韩辙多聪明啊,马上就知道小舅舅是想直接押他回去履行那劳什子娃娃亲,梗着脖子说:
“小舅舅,我不回去,我不结婚!”
韩遇想到那门莫名其妙转嫁到自己身上的婚事,说不出是该喜还是该怒。
看着小混蛋那张视死如归的脸,又忍不住抬腿踹他:
“看看你自己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想娶人家还不愿意嫁。”
韩辙漂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两圈:“小舅舅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滚回去好好上课,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心累,同样都是十八岁,人家小姑娘怎么就那么乖呢?
韩遇眼前浮现出宋青苗那张怯生生白嫩嫩的小脸,那才是真正的小乖乖,不嫁小混蛋也好,免得他嚯嚯人家小姑娘。
韩辙眼睛都亮了:“小舅舅,我真的不用去见那个横空冒出来的娃娃亲对象了吗?”
“不用,直接回G城,我警告你,敢再离家出走我就打断你的腿!”人都替他相了,还替他娶了,还见个屁。
韩辙蹦蹦跶跶往上抛几下包裹:“太好啦,小舅舅万岁,我就知道小舅舅最疼我,你一出马,什么事情都能搞定!”
韩遇和姐姐韩知画同父异母,只比韩辙大五岁,说是甥舅,其实关系更像是兄弟。
韩辙只有那张脸是无害的,事实上从小到大闯祸无数,每一次闯完祸都是韩遇默不作声跟在他屁股后面帮他擦屁股。
韩辙最爱的人确实是韩遇,最信任和最黏的人都是韩遇,连父母都比不上,后来韩遇去了军校,家里哭得最惨的人也是他。
妈妈甚至外公说这话韩辙都要打个折扣,但是小舅舅一言九鼎,他说不用就真的是不用。
韩辙就知道小舅舅肯定是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嘴硬心软帮他解决掉大麻烦。
“小舅舅我真的好爱你啊!”从小沐浴在关爱中长大的孩子,也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
韩辙上前接过韩遇的包裹,甩到自己的肩膀上,抱住他没有受伤那只手:
“不过小舅舅,有件事我得跟您汇报一下,我之前不是申请住校了么?这次回去就不住家里了,你能帮我跟母亲大人说一声吗?”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韩遇抽回自己的手,“韩辙,你多大了?”
韩辙眨巴眼:“小舅舅,别说我今年才十八岁,就算我八十岁了,也还是你最爱的小外甥啊。
我说话要是管用,自然不劳您大驾,可母亲大人只听你的话,我能怎么办呢?”
韩遇一想到韩知画可能会水漫金山的样子就头疼。
他得把小混蛋平安带回家,要是不答应,中途被他跑了,还要继续浪费他的时间。
“知道了。”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韩辙的大眼睛弯成了漂亮的小月牙,身后如果有尾巴,这会该摇起来了:
“小舅舅你真好,我下个月拿到零花钱第一时间请你吃冰棍,带绿豆的那种!”
韩遇:“你少折腾家里比什么都强。”
韩辙:“小舅舅,这话就不对了,你被逼婚这么多年,应该是最懂我的人,我才刚成年就要结婚,你觉得合理吗?你都没结婚呢,我敢赶在你前面吗?”
韩遇忍无可忍,把他烦人的脑袋摁到一边去:
“你闭嘴,听你说话我头疼!”明天就给你找个小舅妈。
韩辙围着小舅舅转了一圈,又笑嘻嘻回到他右边:“那我给你捏捏……哎哟……”
韩遇没忍住又送他屁股一记军靴:“老实点!”
夕阳西下,碎金洒落,给两位容颜出众的男士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衣。
岁月静好。
彼时的韩辙并不知道,他最爱的小舅舅马上要迎娶的,是他曾经放弃,但不久后会喜欢上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