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
闻颜坐的牛车缓缓驶入琼花巷,在气派的闻府门前停下。
“这就是闻家的府邸了。”闻颜抬头看着朱漆大门,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闻颜说着,上前叩门。
屋内安安静静,无人应答。
连个下人都没露面。
闻颜不急不躁,又拍了两三遍,就静静地站在门前等待,每隔一刻钟再去敲一次门。
闻颜一身粗布麻衣,再加上几筐蔬菜,破落户的形象与闻家高大的朱门格格不入。
让人以为,她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闻家把穷亲戚拒之门外!
不少人来凑热闹。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闻颜。
他们都不敢相信,昔日那个风姿绰约的大家闺秀,不过短短两日,就与那些农妇一般无二。
众人啧啧出声。
果然,钱是富贵胆。
钱袋空空,再好的才名,都是浮云。
闻颜在众人的注视下,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她的泪水忽然决堤,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径直来到大门前,提着裙摆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父亲母亲,是女儿不孝,让家族名声受损。”
众人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
闻家因为嫁妆的事,迁怒于闻颜呗!
可他们也不想想,那些嫁妆是谁准备的?
这事儿怪得着闻颜吗?
“既然父亲母亲不想见女儿,女儿也不敢再给二老添堵。女儿在此拜别父亲母亲,十六年的养育之恩,女儿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回去之后,定日日为二老诵经祈福,只求佛祖保佑二老健康长寿。”
说着,她又咣咣磕了两个头,就抹着眼泪站起身。
“以后我就没有娘家了!”她最后看了一眼闻府,便毅然决然地爬上牛车。
就在这时,闻家的侧门开了。
闻母江心葵的贴身嬷嬷,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二小姐,你怎么才到啊,夫人一直在念叨你,让我出来看好几回了……要不是我好奇出来看看,今天就要错过了!”
说着,她就把着闻颜的胳膊,强行将她往侧门拉。
仿佛根本不知,闻颜已在正门求见了大半个时辰。
新女婿头一次上门,都是按贵客礼数,从正门进的。
“刚才嫁到侯府的大小姐,不仅走的正门,还是全家前来迎接。到了二女婿,就只准走侧门。”
“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他们不待见这个女婿吗?”
“听说二女婿只是个小秀才,家中贫寒,无权无势。”
“看不上人家,就退亲啊,三品大员要解除婚事,对方敢反对吗?
再不济,给一二百两银子作补偿就是了。何必把人嫁过去再来羞辱。”
闻家这事,办得很不体面!
众人议论纷纷,闻颜却喜极而泣:“母亲真的还愿见我?太好了,我这就跟你去拜见母亲!”
说着,她就跟着江嬷嬷进了侧门。
应知林被人带去前院见闻父。
闻颜则被领去后院。
亲朋女眷在水榭里打麻将,欢声笑语不断。
看得出来,大家都在捧着闻如月。
“母亲,女儿回来了。”闻颜笑着走进门。
众人看见她的打扮,都在暗暗吃惊,闻颜出嫁不过两三日,竟落魄成这样了!
她刚才不会穿着这一身进门吧,若是让邻居瞧见,不得戳断闻家的脊梁骨。
“你怎么会回来!”闻如月对她的出现很是不爽
闻颜脚步轻盈,双手白皙修长,根本没有受伤的样子!
好啊!
乔大双竟敢骗自己!
闻如月绞紧帕子,冷笑出声:“你该不会是回来搬救兵的吧!”
前世,她只是在看到和离书后,泼了应知林一身冷水。
应知林就装病在床上,为了不陪她回门,硬生生在床上躺了十来日。
今生,闻颜放火烧了房子,应知林怎么可能陪她回门!
说不定是应家要休了她,她跑回来求救的。
对!
绝对是这样,没错的!
闻如月等着看闻颜痛苦流涕地哀求。
江心葵却以为,闻颜要兴师问罪嫁妆的事。
没想到她只字不提,反而说有多想娘家。
江心葵恶心坏了,却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作出母女情深的样子。
闻如月自以为是地戳闻颜的痛处:“妹妹怎么一个人回门,你的新婚夫婿没有陪你一起吗?”
闻颜笑着道:“姐姐好像很关心我的夫君,莫非是你对他还余情未了?”
闻如月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话要是传去侯府,她那个尖酸刻薄的婆婆,不知道又要找什么理由惩罚她!
江嬷嬷赶紧提议:“两位小姐带了不少礼物回门,已经抬到花园里,不如出去看一看吧。”
“也好,就去看看吧。”江心葵顺势揭过话题,几人就来到院子。
院子的左边,摆着几口大箱子。
盖子全部打开,只见里面装的全是锦缎玉器、字画瓷器等贵重物品。
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只红珊瑚摆件,是难得的珍品。
与右边四篓子白菜萝卜形成鲜明对比!
闻颜把食味斋的点心送上:“女儿能力有限,只买得起母亲喜欢的荷花酥。”
闻如月的幸灾乐祸达到顶峰。
还以为闻颜能有多厉害呢。
没了侯府的权势,她比自己还不如!
有人想拍闻如月马屁,便趁机溪落闻颜:
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不知为何,我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穷酸味。”
“闻颜,你不如把世子夫人哄开心了,她随便赏你一点,都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几人一阵发笑。
就在此时,就听传话的嬷嬷来报:“夫人,老太君,老爷他们过来了,说是要瞧瞧珊瑚摆件。”
随即,就见一行男子走入花园。
闻父打头。
左侧的霍耀行,玉冠华服,气势张扬。
右边的应知林,一身学子青衫,从容有度。
一动一静,一贵一雅,相得益彰。
都说霍耀行是京城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单论容貌,他在应知林面前就相形见绌了。
闻如月盯着应知林的脸,手里的帕子快要绞烂。
前世,他就是用这张脸,把她骗得好惨!
还好,今生她嫁给了世子,世子待她如珠如宝。
“世子!”闻如月像只花蝴蝶般飞扑过去。
霍耀行立刻揽住她的腰肢。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旁若无人。
江心葵给她使眼色,提醒她大庭广众之下要注意分寸,可惜闻如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应知林大步来到闻颜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闻颜轻轻摇头:“什么画?我不曾见过。”
应知林便从装萝卜的筐中,拿出一只布袋,他问闻颜:“就这幅画,你没有打开给母亲看过吗?”
说着,他就抖开了画轴。
一幅猫戏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位堂妹惊喜地道:“两只小猫在玩蹴鞠球,好可爱!”
闻如月瞥了一眼,就不屑地冷哼:“不过是画了两只猫猫狗狗,扔在萝卜堆里,也好意思送给我爹。”
堂妹反驳道:“如月堂姐,这幅好像是无蕴子大师的猫戏图!”
闻如月都笑了:“你开什么玩笑,无蕴子的画千金难求,更何况是他从不卖的猫戏图!应知林一个穷酸书生怎么可能会有!
不会是某些人为了博出位,自己临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