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青做完手术苏醒后,第一个见的人是谭东阳。
贺宁泽倒是想进去 ,被谭东阳非常强势地拦住了。
谭东阳话不多,身上却散发着长居上位者的威严和强硬,贺宁泽心虚,一时之间竟没敢和他硬刚。
梁沐青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谭东阳,素白的一张脸只有巴掌大,还是十五年前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眼尾微扬,眼珠漆黑,却没了当初炙热的光芒,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深潭,看似平静,下面却暗流汹涌。
谭东阳也静静看着她,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沉稳成熟的男人,清傲少年尖锐的锋芒都收敛了起来。
窗外的有束光柱,静静投在他俩之间,迷离恍惚,仿佛他俩之间并没有隔着滔滔如河的十五年。
梁沐青先开口,说:“你不是发了毒誓,说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我吗?”
“还有一句。”
“什么?”
“你问如果你死了呢?我说会去送你最后一程。”
谭东阳苦涩地笑,哪想还真一语成谶了。
奇怪,那么久了,久得像上辈子的事了,可她说这话的表情,流的眼泪,还有当时的温度,空气里的气味,依旧鲜活地存在他的身体里
“那我得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葬礼上,并救了我一命。”
梁沐青垂下眼帘,淡淡地说,并没有太多的诚意。
谭东阳顾不上计较,他迫切想知道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贺家人有没有欺负她,她真的是自杀吗?
“为什么欺负我?”
梁沐青矢口否认,说,“我和宁泽感情一直都非常好,你想多了。”
“可是……”
“没有可是!这次你能来我非常感激,但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梁沐青的表情变得非常冷淡:“东阳哥,你该走了!”
两人瞬间就又隔了千山万水。
谭东阳一噎,他向来骄傲,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咽下去,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浑然不知身后的梁沐青表情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了,眼中充满了温柔和感激。
“对不起,东阳哥,孽是我造的,仗也得我自己打,就不拉你蹚这趟浑水了。”
她在心里默默说。
贺家人,以贺宁泽为首,正像热锅蚂蚁一样在病房门口转来转去,看到谭东阳出来立刻迎了上来,问梁沐青现在怎么样。
“醒了。”
谭东阳依旧面色冷峻,对着贺宁泽点点下巴,“让你进去!”
没一句废话。
贺宁泽赶紧往病房里冲,其他人也要跟,被谭东阳拦住了,说:“没叫你们!”
众人被他严厉地一看,只得怏怏地收住了脚步。
看到谭东阳面色不豫,一直坐在医院长椅上等他的任心妍立刻站了起来,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情况?”
“可以走了。”
谭东阳言简意赅,提脚就往外走。
任心妍赶紧跟上,走到外面,左右无人时才又开口,说:“咱就这么走了?贺家人肯定有问题,就这样把你堂妹一个人留下,行吗?”
“不然怎么办?那是她的家务事,她摆明不想让咱们这些外人插手,何必自讨没趣呢?”
谭东阳自嘲道,明显有情绪。
“万一她是被人威胁,不敢说实话怎么办?”
“任律师,”谭东阳猛地收住了脚步,“你不事事讲证据吗?怎么突然又妇人之仁了?她不是三岁小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说了,我已经给了她非常充分的求助时间和空间。”
“好好好!算我多事,行了吧?”
任心妍悻悻道,明显也有些不高兴了。
要不是看向来持重的他急成那样,她才对别人的事没兴趣呢!
两人又默默往前走了一截,任心妍的情绪缓过来了一些,没话找话,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白富美堂妹?”
“有阶级壁垒呗!算起来,十几年没打过交道了。”
谭东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放缓语气。
“不用在我面前谦虚,谁不知道您现在是科技产业最炙手可热的新贵?还阶级壁垒?!”
任心妍活泼地白了他一眼。
谭东阳笑而不语,她只知现在,不知以前。
“对了,既然是你堂妹,怎么你姓谭,她姓梁啊?”
任心妍突然起了好奇心。
“她跟她妈的姓,说五行缺木,需要中和一下。”
“这样啊…”
任心妍刚说了一半,手机突然响了。
她看了看屏幕,脸色忽地变了,迟疑着没接。
“你在这儿接电话,我去停车场开车。”
谭东阳识趣,立即大步流星地走了。
任心妍没接电话,握着手机对着他笔挺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和远在美国的前男友又联系上了?
想到这里,她内心泛起一丝苦涩,他果真像结婚前说的那样:各取所需,不对彼此有太高期待。
他一直是清醒的,迷失的只有她自己。
他未必不知道她联系上前男友的事,但看上去并不在乎,就像不在乎他们已经一年半没夫妻之实一样。在对方需要的场合,彼此都能体面地出现,对他来讲就已经足够了。
周正轩又把视频打过来了,兴奋地让任心妍看布拉格广场的白鸽。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游戏人间,满腔激情都投到了无需负责的浪漫和冒险上了。虽做不了合格的丈夫,但绝对是最佳的情人。
这也是任心妍对他恋恋不舍的原因,她干涸的情感荒漠,需要这样一个男人滋润。
病房门口,贺宁泽收住了如千斤重的脚,深呼吸,准备迎接狂风骤雨。
之前他急着见梁沐青,又害怕见,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更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他原本蒸蒸日上的生活和事业,肯定会受到致命的摧毁。
他把辩解的腹稿又默默过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才推门进去。
梁沐青正在病床上歪着,看到他立刻折坐起来,满眼含泪地叫了声:“宁泽!”
急切、焦灼,却没有愤怒。
贺宁泽一愣,见招拆招,赶紧过去扶住她,体贴说:“你刚动完手术,别起得这么急,当心头晕。”
梁沐青心中冷笑:脸上却悲痛又焦急,说:“宁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会在这儿?他们说我做了流产手术,还是双胞胎,真的假的?我不是一直怀不上吗?”
连珠炮的问题让贺宁泽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心情无比复杂,试探着问:“沐青,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梁沐青摇头,满脸无助和苦恼,说:“我只记得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好好打扮打扮,待会回来接我去结婚周年的庆典。我明明正一边化妆一边等你,怎么突然出现在医院了?!泽宁,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到后面声音明显惊恐起来。
“不怕!不怕!”
贺宁泽一边习惯性地抱着她轻拍,一边百念齐转,最后窃喜占了上风:她失忆了?刚好丢失了最糟糕的那一段记忆,太好了!
随即又犯疑:怎么可能这么巧?
把脸依偎在他肩上后,梁沐青也瞬间变了模样,眼神阴厉,脸像结霜了一样。
不急,她会一样一样,慢慢和他、和贺家清算,一个都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