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白鹭清醒后的记忆里。
是程卷抱她上了救护车,接着就彻底没意识了。
可她记得陈维生好像也来救她了。
大脑因为缺氧还没缓过来,有些记不真切,总觉得是自己的一场幻觉一样。
张白鹭当晚就出院了。
张爸叫上陪同的宿棠和任东斯一起吃顿饭,压压惊。
此时众人才意识到,陈维生并没有跟来。
“从刚刚你被救出来时,就没看见他,不知道人跑哪去了,也不说一声。”
“对哦,我怎么把我兄弟忘了!他该不会也被困里面了吧!”任东斯后知后觉大叫。
宿棠给了他一记白眼:“傻子,他跟我们一起出来的你忘了?”
“哦,是的,那他关键时刻溜哪去了。”
宿棠撇撇嘴,“不知道。”
张白鹭心中一惊,恍然醒悟,原来那真的不是幻觉。
“他好像去救我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看向张白鹭。
“那他没救出你?”任东斯问。
张白鹭沉默两秒,有些记不清细节了,只记得他打破窗户要自己拉住他的手,后来程卷就来了。
“他,差一点点,那时程卷突然出现了。”
“程卷是谁?那个消防员?你们认识?”宿棠三连问,紧盯着张白鹭的脸。
她能察觉到这个程卷对张白鹭来说,不一般。
“说来话长,他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哥哥,有一年我贪玩掉进水库,是他救了我,后来他们家搬去南方了,但今早又在奶茶店遇见了他。”
张白鹭简单讲述了程卷和她的渊源。
任东斯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嗯,青梅竹马,两次救命之恩。”
他一拍大腿,“张白鹭,这你不得以身相许啊?我看那哥们长得也够帅的!”
宿棠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任东斯后脖颈,“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任东斯不满喊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宿棠干巴巴道:“你,你这是诱导她早恋,不可取!”
——
张志毅找了个烧烤店,店里人不多。
屋内烤串的香气四溢,冒出的热气熏得玻璃门上结了一层霜。
任东斯撸了一串又一串,嬉皮笑脸地和张志毅说:“张叔,他家烤串比我爸烤的好吃多了,能不能再来三十串?”
张志毅爽朗一笑:“服务员,再来二十串猪肉,十串鸡胗,二十串毛肚,一个豆腐粉丝菠菜砂锅!”
“谢谢张叔!”任东斯笑得一脸不值钱。
宿棠低声嘟囔:“吃吃吃,见了吃的没命。”
抬头,就看见张白鹭啃着一串烤鸡头发呆。
“喂,走神了,怎么吃饭都不专心。”
张白鹭回神,嘿嘿一笑:“你们多吃点,今天我爸请客。”
她刚刚给陈维生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也没回。
他好像受伤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任东斯最后又点了四十串,结果第五串的时候,吃不动了。
张白鹭叫服务员拿来打包袋,踹了任东斯一脚:“眼大肚子小的,你不替我爸心疼钱,我还心疼呢。”
任东斯拍拍肚子,打了个嗝:“没事,剩下的打包,我带回去吃,保证不会浪费叔叔的心意。”
张白鹭瞧她爹被任东斯左一句右一句,哄得笑不见眼的模样,很是无语。
她推开任东斯:“还没吃够啊你?这我要带走,你别打主意。”
张志毅劝她:“给小任吧,回去了你也不一定吃。”
“谁说是我要吃的,我们去看看宋阿姨。”
张志毅有些惊讶:“这么晚了去看你宋姨?再说你宋姨也不吃这……”
“爸!“张白鹭轻瞪了他一眼,”我说去就去。”
“好好好,去去去。”
张志毅不懂这个小滑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好依了她。
刚好宋莲下午还给他打电话,说给白鹭炖了土鸡汤,给她压压惊呢。
张志毅看得出宋莲很惦记自家女儿,这样一来,他心里踏实了很多。
他不求宋莲会对他多好,只求未来她会和他一起好好对待他的宝贝。
于是,张白鹭屁股都没坐热地在宋莲家匆匆喝了碗鸡汤后,出了门。
“爸,给你和宋姨点二人空间啊,我出去消化一下。”
张志毅佯装嗔怒:“这孩子。”
他看见张白鹭把打包回来的烧烤也带走了。
突然明白了什么,笑着摇摇头。
寂静的冬夜里,只有踩在雪上的清脆“咯吱”声。
张白鹭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笨拙地踮起脚望向陈维生家。
里面灯黑着,难道这么早就睡了?
她在门口徘徊了几圈,忍不住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陈维生,你在家吗?”
“陈维生,你睡了吗?”
没人回应,灯也没有亮起来。
难道是没在家?
可是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啊?
难不成今天又要在超市值夜班吗?
张白鹭决定去看看。
到了超市门口,才发现,里面值班的人不是陈维生。
那个年纪比自己稍大一点的女孩子说:“陈维生啊,他白天来请了假,看他脸上还有伤,衣服都破了,老板就让他先回去了。”
他真的受伤了!
张白鹭心里顿时涌上浓浓的内疚。
既然他请假回家了,那自己叫他为什么不回应呢?
是不是伤得很严重啊。
越想越担心,张白鹭只好返回宋姨家。
好在宋莲家和陈维生家隔着的墙不高,张白鹭像只大笨熊一样,蹑手蹑脚地踩着一个木箱子动作迟缓地翻了过去。
她悄悄凑到窗前往屋里看,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陈维生,你在家吗?我知道你白天受伤了,有点担心你,你有没有事啊?”
她轻轻敲了几下窗户,怕吓到他。
“你再不出声,我可要报警了。”
说罢,她就要掏出手机。
此刻,里面也传来声音,有些疲惫:“我没事,你回去吧,我刚睡下了,不太方便让你进来。”
张白鹭一颗心落地,感恩说:“白天谢谢你来救我,我真的很感动,陈维生,你真是我的好哥们。”
“啊,我要走了,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我给你带了烧烤,挂在门把手上啦,你热一下就可以吃。”
屋内的陈维生就靠在门后,与她一门之隔,月光洒在他精致的侧脸,苍白落寞。
听到她要走,他抬手按住门把手想要开门。
虽然知道她没什么事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看她一眼。
结果下一秒,张白鹭的手机铃声响起,“喂,程卷?怎么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
“我没事啦,生龙活虎,满血复活。”
“什么?明天吗?好…好啊,嗯,明天见。”
陈维生想要开门的手,僵住了。
他听得出少女语气里的雀跃和期待。
心脏仿佛被勒住,一阵阵收紧。
陈维生缩回手,靠着门缓缓蹲下身,又陷入无尽的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晚,陈维生突然发了高烧,半梦半醒中他仿佛看到妈妈回来了。
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温柔笑着:“我们阿生每次生病时都想吃山楂罐头,妈妈给你买了。”
陈维生幸福地笑了,突然,妈妈的脸色剧变,用红肿的双眼紧紧盯着他。
她哭着说:“阿生,妈妈对不起你,你一定要争气,不要惹人讨厌。”
接着,眼前的妈妈突然变成了面目狰狞的陈胡安。
他居高临下地瞪着陈维生:“你跟你那脏妈一样不讨喜,整天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真他娘晦气。”
然后眼前的人又从陈胡安变成了八岁的张白鹭。
小小的人儿,盯着一双懵懂单纯的大眼睛看着他:“你为什么想要讨所有人的喜欢?”
“因为这样才不会被抛弃,才不会独自一人。”
“哦,那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和我做朋友呢?”
陈维生诚实回答:“因为你曾告诉我,要充满希望的,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
小张白鹭歪了歪脑袋,似懂非懂,最后扬起一个纯真灿烂的笑脸:“虽然我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了,但是如果这样你就不会哭的话,那我就祝你未来的每天都是充满希望的,开开心心的!”
陈维生猛然从梦中惊醒,一张俊脸惨白,汗水混着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头。
屋内一切都没变,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张白鹭,只有无尽的黑暗。
一直以来,外人对陈维生的评价是:脾气好,亲和,好相处,即使开些过分的玩笑也不会生气。
其实陈维生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本性。
而是因为自己糟糕的事情经历的多了,他已经习惯了接受一切,以至于往后的日子里再遇到任何事,他只觉得微不足道。
更何况他会装,装作不在意。
他也从未对任何人展示过自己阴暗的一面。
他从小在这样支离破碎的家庭里长大,又怎么会出淤泥而不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