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上抛向空中的那顶学士帽,堆积如山复杂难懂的各类文件,铺满玫瑰花瓣的婚礼现场,来往宾客脸上美满的笑容,病房外、墓地前撕心裂肺的哭声,车祸现场满地流下的鲜血和车辙,镜子里穿着拖地婚纱,眼神明亮的新娘,还有站在她身后,轻轻抱着她的人。
乔桥转身,是满眼血泪,抬手轻轻摸着她脸颊的沈淮序。
下一秒,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枪,枪口对准自己的头颅,眼里却没有任何恐惧,反倒是解脱和渴望,乔桥无数次想制止,却使不出半分力气,眼睁睁看着沈淮序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
乔桥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喘着气,背后全被冷汗浸湿。
黑暗中她看向天花板,确定这还是熟悉的家,才一点点恢复冷静。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乔桥喘着粗气,却觉得脸上一片湿润。
她抬手去擦,摸到满脸泪水。
明明只是梦境,她却身临其境,好像沈淮序真的死在了她眼前。
乔桥侧躺着,蜷缩在一起,擦掉眼底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梦境太真实,以至于她现在心里依旧隐隐作痛。
原来见到沈淮序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是这样的感觉。
那沈淮序呢?
那时候他知晓自己的死讯,在满地狼藉里看见她已经冷透的尸体,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乔桥闭上眼睛,不敢去想。
外面夜色深重,乔桥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凌晨三点多,已经是九月三十号了。
这个时间,已经是沈淮序的生日了。
乔桥闭上眼睛,轻声叹了口气。
难怪会梦见沈淮序了。
那个时候每年生日她都会给沈淮序送些意义非凡的礼物。
沈淮序不缺任何身外之物,她也只会在别的地方上花心思。
偶尔是一个手工制品,偶尔兴致来了,也会送他一首诗。
有一年,乔桥忙得紧,直到生日隔日才想起来这件事,没有办法,她只能在家里花圃摘了几朵花,捆成一束,送了沈淮序。
沈淮序被冷落几日的糟糕情绪因着一束花便烟消云散。
那束随手做成的花一直放在他书房,后来沈淮序花心思,制成干花,一直放在身边。
第一次送给沈淮序的礼物是什么?
乔桥想,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不久,沈淮序什么也不缺,乔桥甚至还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给沈淮序一个拥抱。
那时沈淮序靠在墙上,挑着唇角看她,轻佻问着:“你就送我这个?”
乔桥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没有其他可以送的了。
她摸了摸口袋的小零食,犹豫着开口:“要不然,我把这个也送给你?”
沈淮序被气笑了,一步步把乔桥逼到墙边,单手撑在乔桥身后的墙上,弯下腰,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轻声说:“现在差不多了,这个礼物,我比较喜欢。”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乔桥本以为沈淮序万花丛中过,姿势熟稔。
却无意窥见了他通红的耳廓。
原来沈淮序也和她一样,第一次和别人接吻。
……
乔桥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却越来越清醒。
这个时候的她不应该知道沈淮序的生日,这些与她无关。
最后乔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一直昏昏沉沉的,回忆与梦境交织,后来也睡了,却始终不安稳,清晨的起床点,乔桥眼睛酸痛,觉得格外困倦。
昨夜睡得不好,还受了凉,嗓子隐隐作痛,乔桥喝了杯温水,才觉得好了些。
今日过去便是国庆假期,一众学生都是兴致勃勃,唯有乔桥精神不振。
她坐在座位上小口小口喝着热水,余光里杨思鸢又朝后走去,似乎还拿着一个细心绑好的礼盒,随后少女清丽的声音隐隐传来:“沈同学,我在王老师那里看见今天是你的生日,自己亲手给你做了些饼干,生日快乐。”
沈淮序只看了一眼那个礼盒,开口道:“不用。”
被拒绝了杨思鸢也没有任何不愉的神色,似乎是料定了这个结局,也没有再送过去,只是笑着说:“没关系,那也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沈淮序沉默片刻,看着乔桥的背影,这话像是对杨思鸢说,却完全不是为了这个:“今天放学,我请大家一起聚一聚吧,约在醉江南。”
醉江南名字韵味悠长,内里却别有乾坤。
近乎是南江最大的销金窟,往来之人,非富即贵。
沈淮序家世不是秘密,但从他入学那天校长亲自陪同便能看出一二。
此言一出,班里隐隐喧闹起来,没有人不对这样的顶级会所感兴趣。
已经有人兴奋喊叫起来:“谢谢沈少爷!”
杨思鸢微微笑着,也说:“替大家谢谢沈同学了。”
她握着被拒绝掉的礼盒,回到座位上轻轻撕开了外包装,这盒点心她学了很久,也做了很久,最后才做成现在最完美的样子。
不出所料地被拒绝了。
只是她的目的也只是和沈淮序拉近一些关系而已。
或者说,只是在外人面前,拉近和沈淮序的关系而已。
没有人不想攀上沈家这样的高门贵胄。
她不是只醉心于情情爱爱的无知小姐,她喜不喜欢沈淮序并不重要,沈淮序能记住她、能帮到她整个家族,这才是她最重要的目的。
杨思鸢握着一盒点心,看向乔桥的位置,走到她身边,轻声问:“要不要尝一块?”
乔桥缓缓摇头,轻声拒绝:“不用了,谢谢。”
沈淮序对这个女生很不一样,杨思鸢心知肚明。
只是一切尚未有定数,她还会为自己搏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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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桥拒绝掉杨思鸢,却听见身后沈淮序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稳稳地落在她耳边:“希望大家都来。”
乔桥喝了一口水,开始思考。去,还是不去?
只是沈淮序话已至此,她强找理由不去,在一众同学里难免显得太过特殊。
乔桥低着头,在纸上无意识乱画着线条,那应该给沈淮序准备什么礼物呢?
教室外罗希悄悄探过头,看见班主任不在,飞快跑进来,坐在位置上还喘着气,对乔桥说:“我刚刚去查了,那天和我们一起上体育课的只有七班,顺藤摸瓜,我终于遇见了一见钟情的人。”
罗希声音还很兴奋:“你太厉害了乔桥,他真的叫蒋书邑,我去看的时候他趴在桌子上睡觉呢,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趴着睡觉都那么帅。”
乔桥点头,也不做解释,只是又强调了一遍:“你要是想追人家,一定要贴心一点,提醒人家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而且真的别老是抽烟的。”
罗希看着乔桥,缓缓点头,皱着眉问:“这个真的很严重吗?”
乔桥面不改色编织谎言:“嗯。”
“我认识一个人,就总是不按时吃饭,也老是爱抽烟喝酒,作息不规律,连续几年连轴转,拼命工作,二十出头就得了肺癌,年轻的时候真的要注意一点,不能落下病根。”
罗希被惊到了,赶紧点头:“我下次见他再抽烟,一定提醒他。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得病啊,还得跟我双宿双飞呢。”
乔桥见她真的听进去了,才放了心。
也许是临近国庆假期,最后一天过得格外快些,乔桥一整天没什么兴致,大概记了下每个老师布置的任务,放学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沈淮序的时间定在七点,大家都是先回趟家,乔桥一路慢行,她想好了要给沈淮序送什么,在临近家里的地方进了一家精品店。
乔桥家世并不好,也就是普通家庭,手上可支配的零用钱也不多。
她几乎是花光了手上所有的钱,才给沈淮序买了一支钢笔。
比不上沈淮序手里任何一支笔,却已经是乔桥能支付的,最好的东西了。
乔桥回到家里,父母早早告知她今晚有事,让她自己解决晚餐,乔桥坐在沙发上,吃了几粒感冒药,静静等着时间。
也许是昨晚受凉太厉害。
也许是感冒药作用太大。
乔桥靠在沙发上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沉沉睡去。
完全不清楚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