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妃亲自搀着晏依玉坐在铺好真丝软垫的贵妃榻。
她让下人搬来梨花圈椅,自己落座旁边。
谢太妃对自家儿子的第一胎尤为看重,从她对待晏依玉态度的前后差异便可见一斑。
婆媳二人闲谈一盏茶,大多是谢太妃作为过来人,传授养胎生子的经验。
晏依玉竖耳倾听。
虽然她们婆媳之间有不少摩擦,但对于孩子一事上,都不约而同放下成见,站在同一阵线。
喝过两盏茶,晏依玉低头含笑,“多谢婆母传授经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儿媳受益匪浅。”
谢太妃点首,但神色不似刚来时的轻愉,“你听进去了就好。”
晏依玉不禁问道:“婆母还有何事吗?”
谢太妃正色道:“接下来老身要说的事,关乎你,也关乎渊儿,你要想开些,莫要钻牛角尖。”
疑惑如云笼罩住晏依玉的眼眸,“婆母尽管说,关乎夫君的事,只要是好的,儿媳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钻牛角尖?”
“那老身便直言了,如今你也有了四个月的身子,再伺候渊儿十分不妥。”
“渊儿你也是知晓的,他身为大梁唯一的异姓王,掌兵权,骁勇善战,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为了你在军营和王府两头跑,辛苦不已,更是想让你好好养胎,都憋了数月,再憋下去也会出问题的。”
最初三个月,顾及晏依玉刚刚有孕,胎不一定稳妥。
谢太妃才一直憋着没有说,现在她终于能说出来了,整个人都舒畅不少。
但晏依玉就没那么舒心了,她隐隐猜到谢太妃接下来的安排,还是不死心地问:“那婆母有何打算?”
“你是王妃,渊儿唯一的妻子,定然要理解他,体谅他,所以老身打算挑几个乖巧合眼的人送到端方院,伺候渊儿顺便也能伺候你。”
“你看如何?”
不如何!可晏依玉只敢在心里说,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
她救过王爷,王爷也答应以王妃之位相迎,以作报答。
晏依玉性子娇蛮,未出阁前边是晏家人的掌上明珠。
就算没有谢临渊,她以后也不愁没有好婚事。
而夫家忌惮她娘家的家财万贯,也不会纳妾,她在后宅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谢临渊求娶时,曾答应过她,非必要,宅中只会有她一人,她就是他的唯一。
可晏依玉出嫁后,才发现婚姻哪有嘴上说的简单?
成婚后,两个人的事便成为了两家人的事。
晏家虽然家财万贯,但到底是一介商贾,谢家却是大梁煊煊赫赫的世家。
这门婚事,到底是她晏依玉高攀了。
她早就觉察到谢太妃要塞人的意思,拼了命也要怀上孩子,没想到谢太妃还是不肯放弃。
晏依玉面上不显,心却在滴血,“婆母说得在理,不过送来的人是要伺候夫君的,还得看夫君的意思吧?”
谢太妃颔首,“你能这样想便好,作为王府正妻,应有容人之量,将开枝散叶作为头等大事。”
“那些海誓山盟,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都是糊弄无用的庶民。”
“优秀的男子身边怎能没有几个女人?”
大梁律法规定,平民百姓不允许纳妾,只有官员和贵族有纳妾的资格。
王爷及一品官员可纳妾十人,二品官员可纳妾八人,三品官员可纳妾六人,四品官员可纳妾四人,五品官员可纳妾三人。
晏家作为富商,一家之主也可纳妾,但不能过于张扬。
妾室数量的多少彰显了家族地位和财富状况,不仅能延续家族血脉,还能显示家族荣耀。
律法是这般规定,话儿是这般说,但谢太妃的一字一句依旧化成尖刀扎在晏依玉心上。
她忍着难受,勉强答应下来,送走谢太妃。
夜里,谢临渊赶在宵禁前回府。
这段时日,为了照顾王妃,他尽可能留在王府,只有一些军务必须他亲自出马,才会去军营。
一忙又忙到深夜,但只要没有宵禁,他都会骑马赶回来。
昏黄的灯芒照得王府的高门广庭赫奕斐然。
谢临渊大步流星,还未踏入院子,便听见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
“王爷,王妃今夜心绪不佳,难以入眠,还求王爷能好好哄哄王妃。”
谢临渊循声望去,正是在阒然夜色里提一盏琉璃灯的程明姝。
碗大的灯光映得她纤长的脖颈白皙如玉。
她有着一把优伶都要感慨的好嗓,说话时宛若莺啭燕啼,动听极了。
程明姝是晏依玉从晏家带来的丫鬟,贴身伺候,谢临渊只要看到晏依玉,便能在一丈内见到她。
自从上次醉酒走错屋子,发生那件阴差阳错的事情,谢临渊刻意没有提及她,也是为了晏依玉着想。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为王府主君,对她有所亏欠。
放在其他世家大族,宠幸了府里的婢女,得给个通房名分,最少也会赏赐银两。
谢临渊对明姝有亏欠,但并不愧疚,改日他遣人送些银两,这事儿便揭过吧。
“王妃因何心绪不佳?”
谢临渊大步流星走在前头,他身量高,迈的步子大。
明姝要小跑才能跟上,“太妃说王妃身怀六甲,容易伺候不好王爷,便想送人来端方院。”
果然,谢临渊剑眉紧蹙,他推门而入,便见晏依玉坐在桌边,眼眶微红像是哭过。
“夫君……”晏依玉哑着嗓子开口。
谢临渊拂去她眼角的晶莹,和缓语气让人沉静,“我已经知晓了,依玉莫要伤心,仔细肚子里的孩儿。”
“妾身就是忍不住……妾身离不开王爷,如今有孕在身,太妃却要给王爷塞人,那妾身以后就不能常常陪伴王爷了。”
他有威赫地位,不容小觑的军权,整日在广阔的军营靶场往来穿梭。
而她身处后宅,抬头只能望见四方的天空,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很喜欢她的直爽性子,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
谢临渊闻言心口一紧,轻声安慰道:“从现在到未来,本王心中只有你一人,母亲那里,本王自会应对。”
“夫君有何办法回绝太妃呢?”
谢临渊轻抚晏依玉的侧脸,恍然忆起先前他见到明姝白皙如玉的脖颈与侧脸。
他微微沉吟道:“就对母亲说,本王已有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