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川看都没看江朝颜一眼,皱眉看着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知的阎之恒。
“医生怎么还没来?李副官,你快去催催!”二姨太柳真真来到督军身旁,面色焦急,手里攥着的帕子都要揉烂了,凤眼含着清泪,一脸的担忧。
她膝下虽然不止一个儿子,但阎之恒是最受器重,也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她一个二房姨太太,只要头上的大太太在一日,她就一日没办法扶正,到头来能倚靠的就只有这个儿子,只要他儿子未来登上督军之位,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
李副官看了阎川一眼,得到首肯,才转头去催促医生。
柳真真急的来回踱步,瞥向坐在床边,满脸担忧,给阎之恒擦额角的钱嬛时,有些不喜,冷声道:“连一个刚入府的姨太太都收拾不了,还累的恒儿受罪,亏得还是从西洋留学回来的,你说你有什么用?昨个晚上新婚夜,男人也留不住……”
“够了!”柳真真絮絮叨叨没完,阎川沉声一句,她立马噤了声。
不过,还是不高兴,听着隐约响起的啜泣声,又有了发难的源头。
她看着还坐在地上,默默垂泪的江朝颜,气不打一处来:“你个舞厅来的小蹄子,刚进督军府就害了我儿子,可见是个没福气的扫把星!得赶出去!通通赶出去!”
钱嬛坐在床榻边,听着这一语“狙”两人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这个“通通”,自然也包括了她这个新婚日娘家血流成河的正牌儿媳妇。
在柳真真看来,她同样是个没福气的扫把星,不过,钱家没出事前,她可不是这副嘴脸,记忆中,原主每次来督军府,都会给柳真真带昂贵的礼物,比如她手腕上戴着的那对帝王绿翡翠镯,那可是钱家花大价钱弄来的,就是为了哄这个未来婆婆欢心。
次次有好处拿,柳真真对钱嬛这个富户千金自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可惜,眼下钱家没了,她也成了个柳真真处处都看不上眼的狐媚子,在后者心里,她本质上和舞厅出身的江朝颜没有任何区别,都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
柳真真在督军府养尊处优二十年,却是忘了,自己当初也不过戏园登台的伶人。
江朝颜这个始作俑者一直被柳真真从头唾骂到脚:“狐媚子!小贱蹄子!生了副勾男人的身子,把我儿哄得日日去丰城大舞厅,捧你当台柱子,日后在督军府,给我收了你那副扭捏做派,若再叫我看到,定不会轻饶!”
阎川闭目养神,对此并未制止,可见今日阎之恒出事他也着恼了。
也是,偌大的督军府,有出息的儿子就这么一个,其他的不然就是沉迷酒色,不然就是还穿着开裆裤,阎之恒一直是被当做“少督军”来培养的,不然下人也不敢乱叫。
江朝颜听着这羞辱的话,眼神满是恐惧和痛苦,却一言不发。
柳真真气得不轻,伸手就狠狠在她身上拧了几下,江朝颜吃痛,发出沉闷的哼声。
“听见没有?!”柳真真望着江朝颜波涛起伏的胸脯,冷笑连连。
江朝颜咬着嘴唇,不愿意吭声,还是王妈抓住她的手腕,使劲捏着,提醒着她。
“……听,听见了。”江朝颜闭了闭眼,蚊蝇一般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督军府,不是丰城大舞厅,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要识时务。
可下一瞬,又是一耳光重重甩在了她的脸上,江朝颜懵了一瞬,旋即抬眸,对着柳真真怒目而视,哭喊道:“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为什么还要打人?!”
什么识时务,什么人命如草芥,她学的是人人平等!
来到民国,她只想靠自己的本事吃口饱饭,没想过勾引男人,可偏偏旁人总用有色眼镜看她,如果不是被弄到督军府来,她怎么会受这样的气?
一想到未来都要和阎之恒他妈共处一个屋檐下,江朝颜就浑身发抖。
“还敢还嘴?!”柳真真柳眉倒竖,又抬起手。
“妈!”床榻上,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阎之恒立马出声,制止了柳真真的动作。
钱嬛早就发现阎之恒醒了,却没出声,只是冷眼旁观。
柳真真愿意和副人格的心肝宝贝对上,她乐见其成,倒要看看阎之恒是帮谁。
听到阎之恒的声音,江朝颜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竟直接越过柳真真来到床前,指着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哭道:“你看看,这就是你把我留在督军府让我承受的!阎之恒,你要是真的爱我,你就让我走!我是自由的,我要过平等的人生!不要当姨太太!”
听着这离谱的话,柳真真瞪圆了眼,督军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钱嬛垂着眸没说话,心里嗤笑,果真是刚刚大学毕业的蠢学生,没被社会毒打过,还没有认清现实,站在民国督军府的地盘,说什么自由平等?
副人格的阎之恒就是个疯批,绝对不会放这朵小白花离开的。
思索间,床上的阎之恒开口了,不过语气却是非常惊讶:“朝颜?你在说什么?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会在督军府,爱你,姨太太这样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话简直比刚刚江朝颜离经叛道的话还要离谱,后者一脸震惊地看着阎之恒,不明白刚刚还为了她与钱嬛起争执的男人,怎么转头就变了一副嘴脸。
钱嬛眸子微闪,有些无语,磕了头反倒是把主人格又给磕回来了。
“你,你说什么?你曾经说过的爱我,要永远和我在一起,都是假的?那你为什么要让我来督军府?为什么要让我当姨太太?阎之恒!你是不是人格分裂?!”
江朝颜看着阎之恒不似作伪的表情,脑海中嗡了一声,神色仓惶。
钱嬛诧异地看了江朝颜一眼,没想到这个蠢学生居然一语中的,说准了,阎之恒他还真是人格分裂,而且是很严重的分裂,这一切,可都是因为爱她呀!
阎之恒神色不解,可在看向坐在床边的钱嬛时,眼神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他握住钱嬛的手,语气平静而坚定,带着些歉意:“我已经结婚了,去丰城大舞厅只是觉得你曲子新鲜,从未有过什么邪思绮念,对你多有照顾,也是觉得你与寻常人有些不同,不论是思想还是性格,都像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妹妹,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听到这话,钱嬛险些笑出声,主人格还是太蠢,新婚夜为了江朝颜,弃她而去,又因为顾忌江朝颜而没有圆房,如今却口口声声“妹妹”?现实版“她只是我的妹妹”?
她只能说,眼下是主人格对钱嬛的爱意占据了上风。
二姨太柳真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要被眼前这一出给搞迷糊了。
她看向阎川,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做。
阎川静静看着对钱嬛一往情深的阎之恒,想到“毒杀”之事,心里隐约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