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常氏灰溜溜地走了。
杨春兰满腹委屈怨愤无处发泄,大清早就躺在床上哭。
赵虎成隐约知道银子找不见,但是最后又找到了。
本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事情,谁知道杨春兰大清早就哭哭啼啼地道:“不就是欺负我娘家穷吗?”
“钱不见了,一口咬定不是玉娇偷的。”
“那屋子里有几个人啊?”
“自从嫁给了你,我这心就没舒坦过,脏活,累活,我一个人可劲地干,从来也没有抱怨过他们家。”
“可他们家呢,一会拿钱给孩子买这个,一会买那个,就连银镯子戴出来都是三四个了?”
“我们玉婉和玉安有什么,就是做两身衣服我都要算着点钱花,都是一家人,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凭什么人家个个身娇肉贵的,我们家个个糙米杆子,受人欺负?”
赵虎成本来就觉得压抑,听着媳妇这些话心里更是觉得堵心。
他微微皱着眉头,不高兴地道:“大嫂给孩子买的那些首饰都是她娘家那边给的银钱,再说她不是也给玉婉和玉安打了银锁的?”
“这些话就别说了,大哥为人厚道,大嫂虽然占强,可不是还有爹娘在的吗?”
“呸!”杨春兰啐了赵虎成一口。
只见她撑大揉红的眼睛,面色狰狞地道:“你爹娘偏心都偏得没边了,随随便便就给玉娇十文钱,玉娇才多大点?”
“田里地里,苦的累的,哪一样不是我们在干?”
“凭什么他们就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好像活该我们就是个干苦力的一样?”
“你是没有看见昨晚大嫂那个嘴脸,简直恨不得把我踩到地上去。”
“不就是说她那个缺心眼的死丫头几句,她就想跟我动手了,玉娇那个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随便哄几句就什么东西都送人了,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赵虎成揉了揉爆疼的额头,不耐烦地道:“耕种秋收,大嫂娘家那边可没少出力啊,十几匹的壮马给咱家驮粮食,村里哪个不羡慕?”
“这些话你说出去,谁理你?”
杨春兰不甘心,狠狠地磨了磨牙。
余红翠仗着娘家得势,不论是在村里还是在家里,都很会笼络人心。
“哼,大哥出不了劳力,那本就是她应该干的。”
“可谁让人家有本事,有牲口使唤,哪里像你一样,比牲口还累却讨不了好呢?”杨春兰尖厉道,她就是不服。
赵虎成气得肝疼,这就是他媳妇,对外人总是捡好听的说,对他就什么难听说什么?
“你爱闹就闹吧,我可告诉你,你娘家侄子可还要进私塾的。”
赵虎成说完,拂袖而去。
杨春兰看着他那不耐烦的背影,心口的火一下子就冲了上来。
只听她控制不住声音地咆哮道:“赵虎成,老娘瞎了眼才嫁给你。”
“你个窝囊废成天就知道种地,婆娘孩子受了欺负你连屁都不敢放,你活该一辈子翻不了身,一辈子被当牲口使,一辈子都被人家骑在头上拉屎。”
赵玉娇就是被穿透堂屋到东厢房的咆哮声给震醒的。
她坐起身来,撩起的帐帘外,她姐姐正在梳妆,嘴角抿着嘲讽的笑意道:“大清早的,又开始发疯了。”
“自己的娘手脚不干净,丢了她的脸,她还想拿咱们撒气呢?”
赵玉娇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赵玉娇狐疑道。
赵玉婵鄙视地看了一眼赵玉娇,讥讽道:“昨晚上小楼上吵得那么厉害,我可没少听。”
“她表面上是在骂二叔,实际上在骂爷奶和爹娘呢。”
赵玉娇:“……”
她也听出了咆哮的口吻里压着浓浓的愤慨和不满,可记忆里,家里总是爱占强闹事的,一向都是她娘。
而软和圆场的,永远是她二婶。
莫不是,她前生当真做了一个“睁眼瞎”?
赵玉娇懒洋洋地起床,不一会只听她爹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娇娇起了吗,起了就跟爹去学堂。”
“啊?”
“哦,来了。”赵玉娇随便洗了把脸,梳着两根小辫子就跑出去了。
因为是自家学堂,所以两位姐姐也都在六七岁的时候念了两年,识些字,也不枉是乡绅赵家的姑娘。
她大姐不喜欢念书,不过听话念了两年。
她二姐不喜欢念书,又觉得她爷在学堂里严厉,只念了一年。
赵玉娇眨巴眨巴眼睛,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只有她傻呼呼地念了:“八年”。
伴随着她大姐,二姐相继出嫁,她大哥没有继续科举而是跟着他小舅舅做生意,他们家的田地都佃租出去,二叔和二婶也搬离了老房。
再后来因为纪少瑜的关系,她还定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只可惜……后来无果罢了。
赵玉娇跟他爹去学堂里的时候,很多新入学的都跟她差不多大,全由她小叔代为授课。
初初来的学童功课不多,识几个字,等有了基础了,她爹和她爷爷便会轮流授课了。
赵玉娇无聊地跟着其余八个小屁孩念叨着他小叔闭着眼睛就张口即来的《三字经》,总觉得她未来的日子估计会枯燥得乏味。
课间休息的时候,赵玉娇傻呆呆地趴在桌子上叹气。
她决定了,这样的日子熬到八岁,她就跟她爹爹和爷爷说,在家里也可以看书写字的,就不到学堂里来了。
纪少瑜是在上茅房的时候,听到几个屁大的孩子嘀咕,说赵玉娇会不会进来,才突然想起玉娇也会到学堂里来。
并不宽敞的学堂里,只有她一个人扎着小辫,圆圆的腮帮子鼓起来,远看着跟凸起的小笼包一样。
纪少瑜扶着窗棂失笑,原来在进学这件事上,竟然不止他一个人在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