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格格一霎地动山摇，谈明看见梁九欢刚一露头便被震地站不稳，只得踉跄了几步抱住身边的石头。
他自己却出奇地从容，被掀翻了再爬起来。脑袋被砸得头破血流，仍然向前走。
摇晃停了半晌，梁九欢才敢睁眼，看到谈明的背影不由撕心裂肺地吼道：“小明…谈明！你在做什么！”
“我去看看，反正死了还能再活。”谈明回过头来笑了笑，“你…你小心点。”
他的脑后有一道巨大的伤口，在黑暗里看不清楚流了多少血。谈明的知觉里是没有痛的，感觉到温热之后他习惯性地伸手抹了一把，看到满掌的血也仅仅是甩甩手继续往前走。
跪着的人在地动山摇时没有傻乎乎地跪着，当然也不乏来不及躲闪而命丧山石的倒霉鬼。谈明慢慢地向前走，长明灯东倒西歪，他距离石碑还有百步，忽然看见一个黑衣人爬到了较高的位置。
谈明定睛一看，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只喇叭：“快！变阵，控灵！”
喇叭声刚过，摇晃的大地便不动了。谈明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看着那块碑渐渐地焕发出刺眼的光芒，然后砰地炸起一句极具穿透力的笑声。
“哈哈哈哈，迩来春秋八千年，人间久违我来也！”
石碑的上半部分全部炸裂，场中多了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他剑眉星目，神丰俊朗，长袍的款式古色古香，根本不符当代的审美。背后有一把长剑，在男子大笑的时候已经出了鞘，围绕他周旋，甚至发出清亮的剑鸣。
还活着的黑衣人们聚在那个号召他们变阵的人身边，有人念咒，有人拿出形态各异的物品。泼满鲜血的地面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向男人气势汹汹地扑过去。
谈明低低地“喂”了几声没有回应，梁九欢顺着光凑到了他身边。紫色眼睛在漆黑的境地里明亮异常，谈明对上竟感到了陌生的杀意。
这个少年一向自诩出生在古代就是高山景行的士人，就是现代的末日之下除了主动扑向他的丧尸没有杀过任何人。之前小队在傩月基地没有少过冲突，他是能劝就劝，说都算不得委屈的。
谈明愣了一下，还是叫了一声：“欢哥，冷静！”
梁九欢没动，他静静地看着谈明：“为什么？”
长明灯被翻出来不少，洞里竟比之前还要敞亮！
随着视野的开阔，它们也终于披露全貌。光这些漏出来的残肢说成堆都不为过，土地的颜色由红到黑，再退回新鲜的红色，是那群人自己的鲜血。
谈明感到之前吃过的汤面开始在胃里剧烈地翻涌，积累的腥气经过刺激鲜明地张牙舞爪。
他猛咽两口唾沫，勉强压下呕吐的念头。再一次抬头，梁九欢颤抖着手握紧了剑。他的目光就像一把刀，直直剜向谈明的心神。
“为什么啊？”
谈明哑口无言。
相比于已经愤怒地发抖，甚至准备替天行道的梁九欢，他自己更像是一个看客，一个记录者。所以在如此惨烈的情况下最先影响到的是胃口，而不是情绪。
失去痛觉和生死的概念让谈明越发无法共情，他不知所措，仅仅是缓声安慰已经蓄势待发的同伴。
“你别冲动，他们一时半会打不起来，等大哥他们来再说。”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梁九欢的眼圈已经红了，他又看着谈明，痛苦万分地问了一遍，“什么神是一定要杀这么多人才能唤醒的？”
谈明不敢看他，这时黑衣人与男人的对峙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两边都没有废话，男人看到阵法与他们手中的物品，仅仅是皱了皱眉便伸手取剑，那剑长鸣一声撞入他的掌中，开第一张就取了十余人性命。
方才掏喇叭的人见状不好，连连后退几步又喊一句：“传说是假的，玄武神君根本没有重伤！退！”
男人冷笑了一声，高声喝道：“极乐堂！杀了这么多人，我不醒来，谁找你们索命！？”
玄武神君？真的是那个被封印的神！他们说到极乐堂…极乐堂与极乐之地又是什么关系？谈明这样想着，眼前忽地略过一道黑白色的影子，梁九欢剑已出鞘，直杀向结阵后退的人群。
他愣愣地看着，忽然感觉空空荡荡的孤独像潮水般袭来。
在沉渊有一个传说，传说某个司武的神仙犯了禁忌，被极乐之地的神仙击败后封印在某处不见天日的地方。传说这地方就在水月上省，但在此前这里是无人区。
进行仪式的人群四散奔逃，玄武神君杀了几个便停了手，走回自己的碑前呆呆地站住了。
谈明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已经不见人影的梁九欢，于是壮着胆子往前有去。视觉的刺激渐渐变弱，他也学着控制余光不向四周扩散。
玄武神君轻微侧目，看到谈明稍显错愕：“还有活的？”
“我…我刚刚才来。”
然后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剑在玄武神君的身边悬停，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并剑诀状贴上了剑身。不知不觉血腥气散去了大半，玄武神君也开口了。
“顾小子，我这里有点人，还得麻烦你们。”他话锋一转，忽地切齿道，“这群极乐堂的畜生…”
谈明看得真切，玄武神君就是在与他那把剑说话，说完话他回头，黑色的眼神便杀过来了。
“还不走？”
谈明低下头说：“我…我有一些问题…”
玄武神君挑起一边眉头：“嚯，你问。”
“你真的是神吗？”谈明躲闪着他的视线。
“神？我不是神。我叫玄成，活得久点而已。”玄成敲了敲剑，完全转过身来说，“世上只有一位神，两千年前祂和我说，人间已经不适合修行了。”
“所以我找老朋友打了一架，他险胜我半招。呵，说起他们…那群家伙应该都歇了吧…”他的眼神飘忽，认真地回忆道，“然后我就在这里睡了一觉，直到现在。本以为应如祂所说，醒来时人间风起大势，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