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府之内——
待孟筠枝醒来时,已经是午后。
春雨犹如轻纱拂去天地间的浮尘,庭院湿润,嫩芽新叶越发青翠。
因天气变暖,莲池里的鱼儿都游得欢快了许多。
早间香巧入过一次正屋,将窗牖半推开,让房中不至于太憋闷。
此刻清风徐来,吹动床榻边的流苏。
孟筠枝眼睫轻颤,终于转醒。
只是她人醒了,可身体却仍旧疲累不堪。
昨夜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红着脸愤愤地拍了两下锦被。
太累了。
顾凛忱发起狠来简直不是人。
她以后可得悠着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然她的小命不够他折腾几次。
孟筠枝兀自在床榻上想了会儿,才掀开幔帐,朝外喊了句。
只是出口的声音低哑,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不过屋外的香巧一直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听到这细微的声响,推门入内。
“小姐,您醒了?”
“嗯。”
她轻应了声。
香巧上前,将幔帐挽起。
少女一袭素白寝衣,此刻勉力撑着自己坐起身,衣衫轻薄,微微落肩,原本白皙圆润的肩头,如今布满红痕。
雪脯盈盈,腰肢纤细。
便是最普通的衣裳也掩不住她娇艳玲珑的身段。
乍一见如此温软撩人的姑娘,香巧也忍不住红了脸,低垂着眉眼服侍着孟筠枝规整衣物。
而这一幕,正好落入从外端着铜盆入内的香兰眼中。
床上女子领口处的最后一抹红梅,亮色明显,从她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她愣了愣,直待香巧转过身唤她,才回过神来。
连忙上前,同她一起扶着孟筠枝下床。
待洗漱后用过膳食,孟筠枝坐在梳妆台边的绣凳上,小巧的下巴支在手臂上。
香巧在她身后,熟练地为她按揉着后腰处。
孟筠枝轻呼出口气,慵懒之姿越发明显。
她这些时日都这么努力了,也不知有没有点成果。
顾凛忱如今对她,究竟是何态度?
香巧见她发着呆,问道,“小姐,今日想要挽什么发髻?”
孟筠枝摇了摇头,“不挽了,戴支木簪就好。”
话落,她拉开妆奁抽屉,却发现自己常戴的那支木簪没在里头。
“嗯?木簪呢?”
香巧疑惑,也跟着找。
只是梳妆台的抽屉都被打开找了一遍,也不见那支木簪。
“小姐,莫不是府里遭贼了?”
孟筠枝被她这说法逗笑,“你若是小贼,你会只偷一支木簪吗?”
香巧抿了抿唇,“这倒也是。”
更何况顾府守卫森严,哪有贼人敢来此造次。
孟筠枝喃喃道,“木簪我昨日好似才戴过…”
她倏地想起什么,耳尖微红。
昨日在书斋,她懵懵醒来时抱住了顾凛忱,最后回正屋也是他抱着她回来的。
木簪应是掉在书斋或者廊道了。
妆奁之中有许多发饰头面,但孟筠枝不经常出府,穿戴多以素雅为主,木簪便是她最常用的。
倒也谈不上多么喜爱,只是用得顺手罢了。
香巧缓声道,“奴婢出去找找吧。”
孟筠枝拦住了她,轻咳一声,道,“应是掉在书斋了,我去拿回来便好,”她顿了顿,又道,“你收拾一下梳妆台吧。”
想到发簪有可能是因为她昨日在书斋的主动而掉落,孟筠枝便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想着自己去取回来便好。
她揉了揉后腰,任由香巧为自己披上外衫,这才出了正屋。
昨夜落雨,庭院里还有几处小水洼未干,不过廊道倒是已经被清扫干净。
有穿堂风拂过,吹动一旁树木刚冒出来的新枝。
孟筠枝扶着腰,走得并不快,视线在廊道左右扫视。
可一路走来,皆未发现木簪的影子。
然而在即将走到书斋时,她倏地听到旁侧拐角处有细微声响传出。
孟筠枝心头重重一跳
难不成真有贼子?
可随即她被自己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想法逗笑。
哪儿有贼子大白天入宅偷东西的。
她拎着裙摆猫着腰,贴着墙根来到那一处。
离得近了,女子说话的声音便越发明显。
孟筠枝秀眉微蹙。
这声音…有些耳熟啊。
她缓缓站起身,踮着脚尖,扒着廊道上的花窗往另一边看。
就看到她辛辛苦苦想要找的木簪,此时正在别人手中。
而这个女子,赫然是香兰。
孟筠枝心中的疑惑更甚。
她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生气,毕竟只是一支木簪罢了。
她更好奇的是,香兰偷了她的木簪,又一个人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究竟是想做什么。
思及此,她更加努力地扒紧花窗,仔细观察那边的动静。
只听香兰动作轻缓地将木簪簪进发中,对着旁侧的空气练习着声音。
“大人…”
“大人,您回来了。”
“大人,奴伺候您吧。”
孟筠枝:“……”
她这是在做什么?
况且这语调怎么有些熟悉。
那边香兰仍在旁若无人的练习,捏着嗓子,声音越发不对劲。
孟筠枝倏地反应过来,一双桃花眸睁圆了。
香兰…这是在模仿她?
勾引顾凛忱吗?
她想上位?
那边香兰已经停下模仿的声音,有些泄气地耷拉着肩膀。
“怎么总是学得不像…”
“可大人就吃她那套。”
她想起今早在正屋里看到的,愤愤地绞着手中的巾帕,“日日睡那么久,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爬了床攀高枝似的。”
“那一身的痕迹,也不知内里是如何骚贱的狐媚子。”
她狠狠跺了跺脚底下的草地,“待我成了主子…”
香兰仍在咬牙切齿地骂着,而孟筠枝直到这时发现,香兰手中的巾帕,亦是她房里头的。
只不过巾帕这样的小物件,样式多数量多,即使丢了一两条,她也无法立即发现。
可那上好的布料…她不可能认错。
孟筠枝秀眉微蹙,眼底若有所思。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好奇转为震惊,到现在,变成在脑海中衡量自己成事的可能性。
听着一墙之隔那个努力模仿自己的声音,只觉香兰可怜又可笑。
有那么一瞬,她想要站起身直接拆穿她,可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下算是打个瞌睡便有人递枕头。
她正愁着不知这些时日对顾凛忱的勾引是否有成效,她在他心中是否有几分特殊。
香兰如此,倒是给了她个试探顾凛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