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洼村与山河镇并不十分遥远,步行半个多时辰便能来回一趟。
阿九拎着药往钟三叔家走去时,正赶上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聂家院子门口,那轿子红缎作帏,辅以垂缨,装饰也是精巧讲究,显得小巧而华贵,散发着浓浓的富家小姐气息。
这顶华丽的轿子,还有这坐在轿中之人,实在
是令她毕生难忘。
“阿九!”
钟三婶探出头来叫了她一声。
阿九立即回了神,拎着几贴药走了进去:“三婶,拿个药罐子给我,我来煎药。”
“怎的好意思麻烦你,还是我来吧!”钟三婶涩涩着脸去接药材。
对于小阿九,钟三婶着实是有些惭愧的,柳芸娘母女遭此大难,原本乡里乡亲的她合该帮衬帮衬,怎奈何聂老婆子一家子嘴巴着实毒辣,她家住的又是对门,若是明着帮柳芸娘母女,少不得被明里暗里说些难听的污言秽语,春桃子家的山娃子还小倒不怕,可她家的宝山正是说亲的年纪,若是聂家婆子跟媒人乱嚼个舌根,怕就影响了说亲的大事儿。
钟三婶脑子里千回百转,阿九却没有旁的心思,自动自发的进了灶房拿了药罐子道:“无妨,我正好瞧瞧这方子里究竟开的是哪几味药,若是上山遇着了也可一同采回来给三叔用!”
听这孩子如此善心又懂事,钟三婶偷偷抹了把泪,立即拎着炉子出来生火。
对门闹闹哄哄的,聚集了不少好事儿的大姑娘小媳妇,谁也没见过富贵人家小姐长什么模样,都伸长了脖子往里边探。
“聂老二这回可是要飞黄腾达了!王家大小姐都赶上门来了!”
“可不是,听说王员外这大女儿都双十出头了,一直寻不着婆家,正巧聂老二英雄救美,赶上趟了!”
“王员外的大千金,莫不是那个脸上长了麻子,被好几户退了亲的那个?”
“嘘,说不得说不得!”
“这王家大千金可厉害着呢!王员外风流,小妾姨娘多不胜数,可生出的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里面,却要数眼下的这位最悍,家里的帐房钥匙都在她手里捏着,就连王员外每日的花费都是从她腰包里拿的!”
“这么厉害!”
“可不是么!”
“啧啧啧,聂老二这回可是抱着金山了!”
“要不人家怎的中了举呢,合该是个贵人命!”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聂家这回可是要富贵了!”
王员外在镇上的铺子多的数不清,聂家老二刚合离便遇上了这等的好事,羡慕的,嫉妒的,眼红的,嘴坏的都忍不住说道说道。
只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聂老婆子前一日已经拿了甜饼堵住了众人的嘴,聂家老二又刚刚中了举,日后必定是个有大出路的,谁也不想惹麻烦上身,自然都管好了自己的嘴,除了违心的说几句好听的话,旁的也不敢多说。
阿九一边扇着炉子,一边听着门外喳喳呼呼的声音,上一世的回忆只差没淹没她整个脑仁。
王家大千金——王芙蓉,她前一世的后娘。
手底下有春兰、秋菊两名心腹大丫鬟,替她料理着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儿。
王芙蓉脸上长着麻子,模样生得不好且又贪嘴,身形比一般讲究人家的富家小姐都要彪悍一些,早些年被退了几次亲,脾气也就变得越发的不能容人,后来嫁了聂长远,倒愿意为丈夫改掉一些小性子,可偏偏聂长远又是个冷性薄情不懂风花雪月的主儿,利用着王氏带来的财富,嘴上却清高的不愿低声下气说几句动听的讨好王氏,王氏有时被气极了,顺手便拿阿九出气。
上一世的阿九,在王家干着下人的活,吃着喂牲口的食,还受着非人的待遇。
想到这里,阿九拽紧了拳头。
“三婶,药煎的差不多,可端去给三叔服用了!这罐子里的药渣子傍晚时分再注三碗水煎成一碗,再服一次方可倒掉。”
“哦哦,辛苦了阿九,肚子该饿了吧,三婶这有些甜饼,你拿着路上吃!”
“不必了三婶,我想起有件急事要办!”阿九说着,头也不回的大步往门外跨去。
此刻,她只想着宝山哥能早些押着李三妹母女回来,若能赶上王芙蓉没走便再好不过了。
王员外甚要面子,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即将摊上个十里八乡都人人喊打的贼亲戚,势必会有所计较,薄情爹的如意算盘若是落了空,日后便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阿九这般想着,硬着头皮往聂家院子走去。
“麻烦各位叔叔婶婶让让……”
众人一见来人是小阿九,立即瞪大了眼,心下想着这回儿有好戏看了,下意识的便让出一条道来。
阿九甫一步入聂家院子,便大哭上了。
“阿爹阿奶,阿九求你们开恩,娘躺在塌上数日,大夫说每日都需数十文钱的药钱,阿九跟娘离开家时分文未带,连衣物都不曾带走一件,阿爹,阿爹,娘与您十栽夫妻情谊,求阿爹给些银子,救救娘吧!”
一下子,正堂里的人都步了出来。
聂长远臭着一张脸率先冲了出来,正要一脚踹上阿九,阿九便顺势抱上了他的腿,大哭着跪在他面前:“阿爹,阿九好想爹,阿爹可曾想过阿九与娘?大伙都在传阿爹要做王员外家的女婿,可阿九不信,阿爹您不会如此这般狠心的……”
“贱丫头,你还敢踏进这家门来!”聂老婆子顺手操了把扫帚便往阿九身上招呼,“趁着这节骨眼儿上门来闹事儿,你这坏心眼可尽是随了你那下贱娘,今日看我不打死你,扔山岗上喂狼去!”
“呜呜……爹,阿爹!阿爹!”
聂老婆子往死里打,阿九不逃也不躲,就这样生生挨着,一双眼眼巴巴的看着眼前这狠心的爹。
一声声的叫唤,就连门外围观的邻里都看红了眼眶,却愣是没能让聂长远心软一分。
“滚!”聂长远狠狠踹出一脚,看着滚落在地上的女儿,眼底只有冷厉,“我与你母女已无半分干系,还不速速滚出聂家!”
“二郎,她是谁?”
正堂里,一道身形丰腴,姿态造作,穿金戴银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脸上的点点麻子被胭脂掩盖的极好,倒是瞧不出什么来,远远望去,只不过是容貌稍逊罢了。
她的一左一右跟着两名长相极其普通的丫鬟,正是她十岁时便亲自挑选的,容貌绝不会盖过自己半分的春兰和秋菊。
聂家一家之主——聂旺生,随着她后头步出,看着这一地的喧闹,浮乱的浓眉拧了拧,不愿理会的背过身去,步回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