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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很快降临了,牢房里响起了呼噜声。雪容靠着嬷嬷,身体蜷缩着。

夜里地上冷得厉害,她睡的并不安稳。迷迷蒙蒙间,牢房里出现了细碎的低语。

她勉力睁开眼睛,倾听了一会儿,有男有女,夹杂着哭声。由于声音极低,并未听清内容,但那声音好像就在她身边的牢房。

不知过了多久,谈话声消失了,出现了细微的脚步声,一双黑色的靴子从她眼前走过,那人还穿着黑色镶着金边的袍子。

这样的一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雪容数着日子,内心焦灼不已。

已经第七天了,嬷嬷病的不轻,浑浑噩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可是诚叔还没来。

牢房里的人越来越多,每日都会进来身着富贵哭哭啼啼的女子,快把牢房占满,连个走动的地方都没有。

房里抱怨的人越来越多,嫌弃嬷嬷占地方,好几次动手要驱走嬷嬷。雪容忍无可忍,爆发了一次,和最先挑事的三姨娘扭打了一顿,她们才安静了些。

又过了三日,嬷嬷已经气息微弱,连饭都吃不了了,雪容红着眼眶给她喂了水。看着牢房外飘飘洒洒的大雪, 她悲从中来,小声地哭了出来。

许是哭累了,她入了梦中。

梦里浑浑噩噩,回到了她住的纱窗小屋,她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

衣着华贵的女人在训斥她, 她的表情冷漠,甚至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不屑。 不一会儿,父亲从门前走过,雪容的眼睛亮了起来,可父亲只是淡淡地往屋里扫了一眼,就转身离开。

雪容的眼睛黯淡了,突然间外面乌云密布,雷光大作,一条厚重的铁链子牢牢束缚住雪容和训斥她的女人, 与此同时一把血红的大刀快速地闪过,父亲的头颅瞬间不见,高大的身子砰的一声坠落倒地。

雪容的心疼得抽搐起来,泪珠滚滚而落。

“醒醒,醒醒……”雪容的身体在晃动。

她的意识慢慢回归,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张憨厚的中年男人的脸映入眼帘。

“诚叔……”雪容激动的喊了出来,声音沙哑,她急忙扭头指向身边,焦急道:“嬷嬷病了。”却发现那层薄薄的干草上空空如也。

雪容大惊,攥住诚叔的手臂急的说不出话来。

“放心,娘的病太重,不能拖了,我让朋友先带出去看大夫了。”诚叔道,拿了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

多日的牢狱生涯让清灵美丽的女孩变得又黑又瘦又脏,如同乞儿。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想到日后小小姐的命运,他的眉头拧成了结。

诚叔姓宁,在离京城最近的卫城做生意养家,十几日前的皇城大震荡,他早早就知道了消息,急忙赶来。

十日前就到了京城,可是狱卒并不敢放他进来,天子的怒火已经让全城的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无奈,他只能拿着母亲的户籍到府衙作证,经过繁琐的程序,今日才证明了母亲良民的身份,与谭府没有关系,才得以入狱救走母亲。

宁诚把雪容的脸擦干净,领着她走到牢房门口。牢房外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狱卒,他板着脸,蹙着眉,显然已经不耐烦。

“官爷,有些话我们出去说可好?”宁诚低声道。

狱卒点了头,把牢门重新锁上。

诚叔的身影消失不见,雪容抓住房门的木头桩子,脸上带了轻快的笑容。

诚叔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温声道:“小小姐,诚叔先走了,你要是有事儿找刚才的那个官爷就行,他会拂照你一二。”

“嗯。”

“等过几日,诚叔再来看你。”

雪容乖巧点头,她抿着嘴唇,突然小声道:“父亲怎样了?”

诚叔气息一窒。七日前,谭仲杰就在法场被砍了头。

他虽不喜谭仲杰,但也不愿雪容难过,只说了个模糊的答案:“不大好。”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沉重:“最近官府会处理犯官的家属,小小姐把自己弄得难看些,不惹人注意,以免误入烟花之地。”

雪容听了脸色变白,她隐约知道烟花之地是个什么地方。

“我会使劲,让小小姐能有个好去处。小小姐这几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宁诚说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诚叔走后,牢里很不平静。

嬷嬷的离开,很多人心里不平衡,开始挑刺。这种为难,雪容见怪不怪,默默地坐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

诚叔离开的第二日,牢房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每时每刻都会听到亲人相见的哭声。

第三日,狱卒提了一批人出去,那些人神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喜色。

只是第五日,阴暗发臭的牢房里却来了一群陌生的客人——一堆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女人。

牢房里顿时热闹了起来,男女的调笑声充斥着牢房。

狱卒带着艳丽的女人们巡视每个牢房,挑了许多女人和女孩,被挑到的人嚎啕大哭起来。

很快轮到雪容所在的牢房里,她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看着那群涂脂抹粉的女人,心里明白她们的身份和目的。

牢房里的女人排成了三排,年老的一排,年轻的一排,还未长大的女童一排。

六个女童被挑了出来,其中有两个是她的妹妹。三姨娘朱氏和五姨娘王氏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求饶。

一个丰腴的女子抬起了雪容的下巴,她身上带着浓烈的香气,媚长的眼睛打量了一眼雪容的脸蛋,道:“这个不错,带走。”

雪容的心沉到谷底。

“这个不行,朋友特地求过情的。”一个狱卒开口

“什么求情,是使过银子吧。”丰腴女子嗤笑道,“这丫头还行,我多出几两银子就是。”

“这可能不行。”狱卒为难地开口。

丰腴女子眉头一皱,压低了声音问到:“那人使了多少银子?”

“这个数。” 狱卒比划了一下。

女子眉心拧成一个结,看了一眼雪容,犹豫了好久,道:“那算了。”

等到那群女人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离开,雪容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她出了一身的汗。

之后的日子,牢里每天都有人被带走,等到第十日,拥挤不堪的牢房已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七八个人了。

第十二日的清晨,有两个狱卒把沉睡的雪容喊醒,给所有人系上绳索,一人拿住绳子的一头,扯着她们离开了牢房。

外面的天还黑着,星子挂在天上,深冬的寒风吹得人直哆嗦。那两个狱卒也无精打采的。

一群人渐行渐远,出了高大恢宏的城门口,京里繁华的建筑远在身后,路上变得荒凉起来。

人群里小声议论起来,纷纷猜测此行的目的地。雪容性格孤僻,不善交谈,并未参与她们的谈话。

过了半刻钟,荒凉纷乱的景色消失不见,广袤的土地跃入视野,隐隐约约还有几处庄子。

“行啦,别说话了。” 一名狱卒开了口,“你们也算幸运,这大片地方是官爷们的家产,你们以后就在庄子里干活吧。”

简单说明情况后,两名狱卒终于有了精神,带着身后一大群人到了 一处住宅前。

那里早有几名年长的男女等候,他们穿着并不华贵,但很利索,脸上有风霜之色。

简单寒暄后,他们就开始挑人。

有人要会女工的,有人要会养花的,有人挑了高大健壮的妇人。雪容被一个面容普通,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挑走了,同行的还有一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童。

“我姓李,名秋娘。大家都叫我李姑姑。是静闲庄的管事,你们以后要好好听话。”妇人的声音平平淡淡。

“是。”

“你们叫什么?”

“崔采珠。”

“谭雪容。”

李姑姑点了头,不再说话,带着她俩七拐八拐,走了很长时间才到一处庄子内。

庄子用红色的墙围起来,朱红的大门贴着门神。李姑姑喊了一声,一个四十岁左右矮瘦的男子开了门,他瞧了一眼两个娃娃,道:“总算回来了,我去休息了。”

说罢,伸了个懒腰,转身离开。

李姑姑笑骂了一声“懒货。”带着她们进了庄子,里面有一个小型花园,因是冬天,树木枯败,花草凋零。

穿过一个回廊,雪容惊讶地发现,地上有几处鹅卵石铺就的水渠,里面流淌着热气腾腾的水,那水流全都朝一个一方向汇集——一处很是气派的大屋子。

衣袖被人扯住,雪容转了头,同行的女孩对她绽开一抹笑,低声道:“这是一处温泉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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