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日,秋祭月,一到夜间,珍珠就察觉气温骤降,单薄的衣衫已经挡不住寒意了。一问采薇才知道立秋已过要到秋分了。珍珠嘟囔着,难怪觉得冷,突然没了待客的心思,拒了太府尹少卿,说明日再与君同游畅饮,然后早早的就爬回了被窝。
次日巳时,太府尹少卿的马车就来到了揽月阁外。珍珠让采薇带着琵琶,一同上了马车。马车行经宜春院,珍珠叫停了马车,尹少卿不解,珍珠道:“我去见一位故人,尹少卿是在马车稍候片刻,还是与我一同进去呢。”
尹少卿问她:“还有什么样故人能在这宜春院?”
珍珠回答:“是呀,少卿,您说还有什么样故人能在这宜春院呢?”
尹少卿更好奇了,就随珍珠一同从后院门进了宜春院。珍珠驾轻就熟,让门口小厮找来了老鸨,给了老鸨几个银锭子,跟她耳语了几句,她点头会意,带着珍珠他们往内室走去。老鸨来到内室一处房门前敲了下门,房内有一女声应答:“谁呀?”
老鸨推门进去,珍珠一眼就看到卧榻上的女子,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点花魁的影子。屋内另一侧的床上竟还有一衣不蔽体的彪形大汉,尹少卿忙用袖遮住脸,说着“非礼勿视”之言,就要出去马车上等候珍珠。珍珠也不拦他,径直进了屋。卧榻上的女子见珍珠进来,忙站起身,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珍珠取下面纱对她说:“花锦绣,好久不见。”
女子怔在原地,半晌无话,只是面色青一阵白一阵。老鸨倒也利索,连拖带拽把床上的壮汉叫醒了带了出去。采薇要去关门,珍珠叫住了,这满屋子淫靡的味道熏的人作呕,关了门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你来做什么?”花锦绣先开口问。
“来看看你。”珍珠答。
“怎么突然就来了?你这么好心的?”花锦绣冷笑。
“不突然,其实我来过很多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你,贺贞儿,你为何恨我至此?别忘了当日还是我把你从宜春院带回揽月阁的。”花锦绣羞愧和恨意齐齐涌上心头。
“忘不了,从你带我进揽月阁起,每次要让我顶罪受罚,都会提醒我是你从宜春院把我带回的揽月阁,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
花锦绣又坐回卧榻:“这么说,你今日是来与我翻旧账的?”
珍珠不答,示意采薇出去把门带上,又走到窗边将窗推开来一条细缝:“我来过这里多次,知道二夫人的手段,余生你只能在这宜春院伺候这些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辈不说,你每日的膳食都是忠王府送来的。忠王府主子吃剩下的菜肴,下人会吃,下人吃剩下的饭菜,热热就送来给你吃。饭菜热一次也就罢了,可是常常有些要热好几次,味道差自不必说,你吃过不少馊的吧。”说到这珍珠停下来,看花锦绣的反应,果然花锦绣听着连连作呕。
珍珠满意的继续说起来:“花锦绣,这些年来你照镜子看不到自己变化吗?日日承欢这些粗野匹夫身下不说,吃食还不如猪狗,你都被折磨成什么模样了?你现在还不如外边的村野妇人。”
眼看花锦绣要动怒,珍珠话锋一转,:“我不是不记你的恩德,其实每次我来,都会给你带来上好的酒菜跟点心,我是给了不少银子给鸨母才买通的她……”花锦绣一听,面上怒气缓下来转为疑惑旋即又失望起来,确如珍珠所言,她倒也得过这种“恩赐”,不过她以为的是忠王还怜惜她。
“你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所为何事?”花锦绣有些恼火,打断了珍珠的话。
珍珠不恼:“我与你并非仇敌,诚如你所说,今日我能如此闲逸自在也是托你的福,所以来劝劝你,收收你那孤傲的性子,但凡能遇贵人相帮,有法子能让你活的舒坦点,委屈求全也不失为一种法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要保住了这条命才最要紧。”
说完她往外走,花锦绣起身想拉住她:“你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珍珠推开她手道:“花锦绣,无论如何,你都曾为洛阳城绝色花魁,忠王心坎上的人,只要忠王尚在,你与一般娼妓就不一样,再不济,都会有不少慕名前来的世家贵人。总有人愿助你的,不说脱离这境地吧,保你安康还是可以的。收起你那不可一世的花魁心性。”
花锦绣也不纠缠了,看着珍珠离开。
出来宜春院,回了尹少卿的马车,尹少卿颇为不悦。珍珠莞尔一笑,忙坐到尹少卿身旁,娇声道:“少卿息怒,少卿久等了,少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见的这人我昔日共患难的姐妹,她家人犯了罪连累她受罚充为官妓,我也不能相帮,还是托了少卿的福分,我才有机会来这里看望她,难得一见所以多说了几句。让少卿苦等了,是我该死是我罪过了。今日少卿大恩大德,珍珠没齿难忘,珍珠近日学了不少好曲子,一会演奏给少卿听,让少卿尽尽兴可还行?”
珍珠有揽月阁的“清冷谋士”之称,可谓‘眉梢眼底尽是清冷,一颦一笑皆是出尘’,难得见她这娇嗲小女子模样,尹少卿瞬时就消了怒气,喜笑颜开,将这段插曲抛之脑后了。